严嵩点头沉吟,称胡植是自己门生,漕运总督与总兵相互依存,漕务之事不会是一人之责,随后撂下一句“世上的运河只有这一条,没有两条”。
李庭竹、刘世延起身深深一拜,严世藩赶紧扶起二人,邀他们继续品茶。
刘世延又问起徐阶想让杨帆提督漕运军务一事,两人得到答复后便告辞离开。
严世藩送走他们后,疑惑为何举荐谭纶而非自己人,严嵩瞪了他一眼,解释如今不便举荐自己人,此举算是断臂求生,还能得裕王欢心、获勋臣信服,要着眼将来而非眼前。
严世藩恍然大悟,明白父亲的谋略。
如今处于弱势,需按弱者思路布局,联合部分勋臣集结于裕王旗下,等待嘉靖驾崩、裕王登基后,再废除变法或借变法之名恢复旧制。
期间需像蛇一样抟力蓄力,伺机给予敌人痛击。
他表示会多联络勋臣皇族,稳固阵脚,严嵩则叮嘱手下人不必怕一时失利,等待裕王登基即可。
玉熙宫的深夜,格外宁静。
吕芳正仔细翻阅着几份文书,包括徐阶的票拟、“漕运具陈”、吴明与吴亮的密保,以及胡宗宪的秘奏。
凭借几十年的经验,他从中看出了关键,尤其是吴鹏举荐谭纶一事让他疑惑,毕竟严嵩一伙向来不轻易提携外人。
他知道,自杨帆变法后,裕王与严家有了往来,太监冯保便是联络人。
上次的《化书》就是严世藩送予裕王的,正思忖着如何向皇上禀报,嘉靖略带愠怒的声音传来,问他在守庚申之日为何还摆着丹药。
“吕芳,今日是守庚申之日,你竟敢在此摆弄这些丹药?”
嘉靖的声音,带着不满。
守庚申日需禁食,据说此日是斩三尸的日子,若进食,三尸会到上天告状,轻则折寿,重则速死,事关重大。
吕芳连忙收起丹药,称幸好还没过丑时,金气旺盛,三尸无法逃脱,才免去罪过。
嘉靖挥了挥拂尘,问他在看什么如此入神。
吕芳脱口而出是吴鹏举荐谭纶担任提督漕运军务一事,忘了先前想好的说辞。
嘉靖嗤笑一声,觉得此事混乱,却也心中一动,匆匆扫过文书,又仔细看完所有奏报,大致明白了情况,随即询问吕芳的看法。
“吕芳,你如何看待此事?“
吕芳疑惑,漕运军务本是漕运总兵的职责,为何要让谭纶来提督,且谭纶与吴鹏并无关联,若要处置漕运总兵郭琮,大可直接罢免,不必如此周折地将漕运兵权单独剥离。
嘉靖轻嗤一声,道。
“杨帆越来越厉害,连把戏都玩到了玉熙宫。”
吕芳恍然大悟,猜测杨帆是想试探严嵩,嘉靖却道他试探的并非严嵩,而是那些勋臣,如今勋臣已然坐不住,去找了严嵩帮忙。
吕芳琢磨片刻,也明白了其中关节。
杨帆敲打郭琮,徐阶顺势将兵权剥离,勋臣们因此恐慌,便向严嵩求助,严嵩则将裕王也牵扯其中。
他担心裕王此举是想保严家,忙表示可派人去打听郭琮是否真找过严嵩,以免皇上疑心自己参与其中。
嘉靖冷哼,称无需打听,斥责吕芳老糊涂了。
吕芳当即跪下,禀报裕王与严家往来的情况,提及上次《化书》一事,以及冯保在严家馆子里的活动,表示这些事看似不大,便未上报。
嘉靖脸色骤变,却一言不发,在八卦台坐了许久。
吕芳低声询问是否要派人提醒裕王,嘉靖语气平淡地说随他去,反问几个儿子哪能都跟老子一条心,难道裕王要保严嵩,还能拦着不成?
吕芳心中一凛,这话分量极重。
他觉得裕王太过糊涂,如今严家形同谋反,竟还要维护,实在不解杨帆变法究竟有何不妥,让裕王如此行事,照此下去,扳倒严家难上加难。
他甚至暗自猜测,皇上对裕王这般态度,莫非是不想让他即位,可若不让裕王即位,又能让谁来呢,难道是杨帆?
随后,嘉靖让吕芳拟旨,称可以让谭纶提督军务。
但漕运总督要换人,且无需派巡漕御史,直接让张翰接任漕运总督,刘应节接任江南巡抚,按察使一职则由张四维担任。
吕芳提笔拟旨时,又问起佛郎机国的事该如何处置。
嘉靖轻蔑地哼了一声,称此事无需他们插手,让徐阶和裕王自行决定,似乎想看看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次日午后,裕王府内,传旨太监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裕王府詹事、江南布政使谭纶,因晓畅戎机、洁身自好,著提督漕运军务,驻淮安府。另,佛朗机国远东商务总督司令索扎,驻兵藩国,豢养盗寇,屡犯边境,然佛郎机乃西方大国,船坚炮利,不可小觑。邦交之事至关重要,需谨慎对待,著徐阶、李春芳会同裕王,筹一妥善之策,以安人心。钦此!”
太监离开后,裕王心中不安,他总觉得圣旨的语气怪异。
“以安人心”这四个字,不知是安杨帆的心,还是皇上的心。
他懊悔不该轻易答应吴鹏的举荐,也暗恼徐阶关键时刻不拿主意。
此时,裕王妃李氏从后堂走出。她方才一直在旁听,见裕王心神不宁,便上前询问。
“王爷,皇上的用意,是何意?此事,本由杨帆负责,为何又将你牵扯其中?”
裕王烦躁地踱步,一言不发。李氏见状,嗔怪道。
“王爷,可是埋怨臣妾?”
随后,她哭诉道。
“臣妾所为,都是为了王爷和世子啊!”
她劝说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