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先生,此事非同小可!”
杨帆郑重地对徐渭说道。
“你熟悉粮政,我希望,你能尽快拟定一个方略,不能让漕粮,被他人掌控!”
他顿了顿,提议道。
“你先将方略,呈给曾管过一阵子漕运的巡抚张翰看。”
徐渭当即应下。
“大人放心,此事,在下定当竭尽全力。”
想到粮食危机,杨帆亲自到杭州几个粮市转了一圈。
他询问了十几个粮庄的价格,得到一个骇人的消息。
粮价较年初,已上涨三成左右。
粮食涨价如此之多,情况十分可怕。
他想起织田信长的承诺,却对日本人不太放心。
于是,他叫来屯垦卫的欧阳必进、刘存义等人,几人合计后,发现情况不容乐观。
因台州、华亭、舟山三场大战影响极大,许多地方撂荒,百姓流离。
如今虽陆续回乡,但已是八月,无法再耕种。
关于粮食问题,系统早已预警,随着产业化深入,人口脱离农业会越来越多,临界值达21时,有七八成概率爆发粮食危机。
如今看来,问题更趋严重。
若漕粮供应不上,或被严家掐住脖子,粮食危机将从江南四省扩大到北六省和九边,尤其是京营,屯兵众多且为常备军,平时不搞屯垦,后果不堪设想。
杨帆督促欧阳必进、刘存义等人抓紧处理,随后叫来王汝贤,让他立刻带一笔银子出海,去朝鲜、日本多买些粮食回来。
一番安排妥当后,已是三日之后,杨帆心中仍有些不安。
晌午,吴明悄然来到词人祠,神色凝重。
杨帆将他叫到后堂,询问是否查到了陆豪所说的线索。
“大人,查到了。“
吴明四下查看后,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个王姓头目,名叫王椿,是徽州人。早年跟随徐海、汪直出海,近日才从琉球回来。其手下,多为运河上的破落户,是钱塘几个大兑户养的打手。”
“这两伙人,竟能勾结在一起,真是让小的感到惊讶。”
吴明愤愤不平地说道。
杨帆心中了然。
他断定,暗杀自己的人,便是索扎,且派出了武士浪人。
这口气,他无法咽下,必须清算这笔账。
“吴明,你务必抓住那几个倭寇,让他们供出索扎。这笔账,我们早晚要清算。”
吴明当即应下。
“大人放心,小的定当竭尽全力!”
杨帆回想起前几次因疏忽而吃的亏,对此次暗杀与漕粮兑户有关之事格外警惕,担心其中暗藏更大隐患。
他独自在湖边,梳理着可能出问题的环节。
他认为,景德镇的陶工与户民矛盾、屯垦卫的管理问题,影响有限。
而漕粮掌握在严家手中,若与索扎派来的倭寇勾结,恐引发大患。
他记起漕粮短缺曾引发京营兵变,深知稳住漕粮大盘,是当务之急。
于是,他暂时放下索扎的事,叫上徐渭,一同前往巡抚衙门,商谈徐渭此前拟定的方略。
再次来到巡抚衙门,杨帆感慨江南变法推进艰难。
张翰迎出,拿出一张十年前在户部管漕运时留存的老图,提及嘉靖二十九年京营断粮、俺答兵临城下的危急情况,认同徐渭方略中关于漕运积弊源于漕运卫所衰败的观点。
“杨大人,徐先生的方略,老夫已看过。其中关于漕运积弊的看法,与老夫不谋而合。”
张翰指着老图,说道。
“漕运由漕运总督胡植,和漕运总兵官郭琮掌管。这两人,一个是严嵩的人,一个是武定侯后人,由严嵩推荐。徐先生方略中理顺漕卫、更换合适管理者的思路虽好,但因涉及严党和勋贵,推行难度极大。”
杨帆深知皇庄改革受阻,是因不愿得罪勋贵、皇族,担心漕粮问题重蹈覆辙,但仍想试探一番。
他分析漕卫现状,发现其弊端与大同、沿海卫所类似,私兑取代官兑后,严党势家与粮长兑户以次充好、短斤少两,而漕运卫军成了替罪羊。
徐渭的方略提出将漕粮划归兵部或更换漕运总兵官以恢复官兑,杨帆认同此策,却苦于没有合适理由说服徐阶。
突然,杨帆想到可利用兑户与倭寇、索扎勾结暗杀钦差一事作为突破口,既能打击索扎,又能倒逼内阁更换漕运官员,同时解除粮食危机。
他提出以此为由,请徐阁老考虑更换漕运总兵官和总督人选。
“此计可行!”
徐渭赞同道。
张翰则建议道。
“杨大人,我以为,此事还需谨慎。我们可以倭寇与漕粮兑户走私粮食为由,请内阁整顿漕务,先参漕运总督胡植,暂不点明郭琮,以免牵涉过深。”
杨帆点头同意,让徐渭起草奏陈。
徐渭很快写好奏陈,提及漕务废弛、钦差因查访倭寇粮食走私遭刺杀,指出凶手与佛郎机国总督索扎有关,且江南粮价上涨三成,恳请内阁遣巡漕御史查明漕务废弛状况,令胡植具陈内情。
杨帆与张翰均认可这份点到为止的奏陈,决定尽快上呈。
吴明、吴亮在江南根基深厚,三日后,不仅抓到四个倭寇,还查清了相关实情。
为首的倭寇田中新兵卫是肥前国夲藩武士,其余三人是本藩浪人,均为有马晴信的人,受索扎指派暗杀杨帆。
钱塘兑户头子张贯之是前任漕运总督何迁的姻亲,与徐海、汪直早有相识,多年来一直走私粮食给倭寇。
东厂审理的案子证据确凿,证实了张贯之在索扎、有马晴信授意下指使家丁协助倭寇暗杀钦差,以及他与何迁的姻亲关系。
杨帆让人誊抄证据,由亲卫送到葫芦山水寨,再由俞大猷派人送往琉球给索扎。
他认为,结合此前胡宗宪、舟山公廨、张居正联名的奏折,徐阶已无法压制,佛郎机人的末日将至。
京城的黄昏,带着闷热。
裕王府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徐阶、谭纶、李春芳三人沉默静坐,裕王则来回踱步,满脸焦灼。
回京述职的太子府詹事兼江南布政使谭纶,只知晓胡宗宪、张居正、杨帆三方联名的奏陈,尚未得知后续追加的巡抚张翰与杨帆的“漕运具陈”。
若仅有前一份奏陈,处理起来并不复杂,无非是要求佛朗机国说明情况,按常规流程办理即可,不至于得罪人。
但数日后追加的“漕运具陈”,却让事情变得棘手。
这份具陈明显针对严家,还隐隐指向勋贵郭琮,显然杨帆已掌握足以参倒郭琮、胡植的铁证,却留有余地,并未直接揭发。
在座众人对此都心知肚明,却谁也不愿先开口。
徐阶本想等裕王出面表态,却没料到裕王此前在内堂被王妃李氏挖苦,心情极差。
裕王看着在场众人,尤其是徐阶,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