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察觉不妙,拉着徐渭欲跑,却被二三十个壮汉堵住。
领头的壮汉,经身边一个惨绿少年的指认,误认杨帆是钱塘大兑户张贵翁的小儿子张韧。
“你就是张韧?老子的哥哥,就是被你逼死的!今天,老子要替我大哥报仇!”
壮汉怒吼道。
徐渭急忙辩解。
“你们认错人了!这位是朝廷命官!”
然而,壮汉根本不听,挥舞着手中的砍刀,便要上前。
杨帆看清其中几人形似舟山倭寇,领头的壮汉,则像运河船帮的水手。
他断定,这是一场刺杀。
两人奔至岸边,已无路可退。
危急时刻,一条小船从柳湾划出,撑船的张老大,认出了徐渭,将二人救上船。
小船迅速驶离岸边,张老大解释道。
“徐先生,我是张进的父亲。我儿子曾跟您学过画画。杨大人废除奴婢部曲的法令,让我儿子得以去东阳做雕工。二位,都是我们父子的恩人啊!”
三人相视而笑,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涌上心头。
杨帆询问“兑户”的含义,徐渭解释道。
“兑户,是包收漕粮的大户。他们常常百般勒索,导致漕农破产。乡农被逼急时,便会与之拼命。”
杨帆听了,觉得江南变法尚浅,诸多问题,都源于化公为私。
他又提及袭击者不像乡农,张老大称其更似粮长兑户养的打手,徐渭猜测是舟山方面指使,杨帆表示认同。
上岸后,死里逃生的二人,恍如梦寐。
杨帆向徐渭诚恳求助。
“徐先生,大明已到变革之时。我希望,您能相助我一臂之力。”
徐渭历经坎坷,目睹世道沉沦,对杨帆的变法,十分认可。当即应允。
“杨大人,我愿为拯救大明与百姓,肝脑涂地!”
杨帆认为,徐渭是难得的奇才,毫无士大夫习气,易于理解尧舜大道与治乱循环理论,将来必能发挥重要作用。
回到馆舍,杨帆越想越觉后怕。
自来到大明,他从未遭遇过生命危险,此次竟遭人暗杀。
那种冰冷的杀意,让他不寒而栗。
这口气他无法咽下,且不查清楚,早晚还会遭遇不测。
次日,杨帆什么事都没做,先与徐渭一同前往观音寺找到吴明、吴亮兄弟,随后三人来到运河驳口。
他记得第一次来江南时,为对付鄢懋卿,吴明曾找到运河上一个名叫陆豪的小帮派头目,心想找到此人或许能查到些线索。
“吴明,你还记得当年,那个陆豪吗?”
杨帆问道。
吴明点了点头。
“记得,大人。那小子机灵得很,若不是他,我们当年也拿不下鄢懋卿。”
很快,吴明熟门熟路地在运河边的一个村子里,找到了陆豪。
时隔一年未见,江南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一户普通的院子里,陆豪正赤着上身,拿着蒲扇纳凉。
乍见昔日恩人,他当即双膝下拜,激动不已。
“陆豪,快起来,快起来!“
杨帆扶起他,笑着打趣道。
“我看你日子过得不错,人都长膘了。”
陆豪腼腆地回应道。
“都是托了大人的福,如今日子安稳,日子也好过了。”
随后,几人坐下闲聊。
陆豪说起自己赋闲在家的缘由,称如今运河被兑漕粮的势家把持。
他们这些地头蛇被打压得抬不起头,再加上担心当年掌掴鄢懋卿的事遭报复,便躲了起来,至今已有大半年。
杨帆听完,心中一动,问道。
“陆豪,昨夜,我遇到一伙人,领头的王姓打手,以及几个戴斗笠的怪人,你可知道他们的底细?”
陆豪的脸色,骤然大变。
他压低声音,说道。
“大人,自您围困舟山后,许多走私粮食的倭国人,时常在这一带出没。那几个戴斗笠的人,多半是来买粮的倭寇。”
杨帆觉得线索靠谱,便让陆豪帮忙查王姓头目的下落。
“你查到后,去观音寺告知吴明,我自有赏赐。”
陆豪当即应下。
“大人放心,此事包在小的身上!”
回去的路上,吴明、吴亮担心杨帆的安危,立刻找了许多人,假扮成各色人等,终日跟在他身边。
杨帆也怕再遭不测,干脆搬到观音寺后院居住,还调来一支十人火枪队,时刻跟随护卫。
这天午后,在词人祠内,杨帆想起陆豪提及的漕粮问题,心中十分担忧。
他拉着徐渭商议,觉得漕粮乱象不简单,担心出什么乱子。
“徐先生,这漕粮问题,你如何看待?”
杨帆问道。
徐渭曾在胡宗宪幕府负责军粮,对江南实情更为了解。
他沉思后,问道。
“杨大人,您是否担心,严家父子,拿粮食做文章?”
杨帆于是向他询问户部和军粮的相关问题,徐渭头脑清晰,对诸多细节记忆甚详。
杨帆越听越心惊,了解到漕粮这条供应京城和九边的命脉,早已被严家掌控。
那些为漕运卫军兑交粮食的粮长、兑户,背后是严家在江南的党羽。
即便许多人已被罢免,仍对缙绅有影响力。
此外,漕粮卫军已脱离卫所框架,成了户部下属的独特存在。
现任户部左侍郎高耀,是严世藩推荐的。
这意味着,大明漕粮,实则掌握在严家手中。
若严家在漕粮上动手脚,不出数月,京城和京营几十万人,就可能挨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