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芳会意。
“下官这就去安排。”
“记住。”
徐阶在门口停下,没有回头。
“连裕王府也别去。”
李春芳心头一凛,重重点头。待徐阶离去,他立刻唤来心腹,低声吩咐几句。
片刻后,几名不起眼的仆人悄然离开徐府,混入京城街巷。
京城西四牌楼,一个背着竹篓的老者慢悠悠地走着。
他衣衫褴褛,却有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
“赊刀喽——”
老者扯开嗓子,声音沙哑却穿透力极强。
“上好的菜刀,今日不收钱,八牛同死之日再来收钱!”
路边卖烧饼的小贩手一抖,刚出炉的烧饼掉在了地上。
他顾不得捡,惊恐地望着老者。
“老丈,您...您说什么?”
小贩声音发颤。
老者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黄牙。
“赊刀,今日不收钱,八牛同死之日再来收钱。”
小贩脸色煞白,连连摆手。
“不要不要,您快走吧!”
老者不以为意,继续向前走,嘴里念叨着那诡异的谶语。
街上的行人纷纷避让,有几个胆大的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八牛...那不是'杨'字吗?”
“嘘!找死啊!”
“赊刀人又出现了...”
“上次出现还是嘉靖爷驾崩那年...”
人群迅速散开,仿佛老者身上带着瘟疫。
不远处,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眯起眼睛,悄悄跟上了老者。
徐府后院,徐阶闭目躺在藤椅上,看似在休息,实则耳朵竖得老高。管家轻手轻脚地走近。
“老爷,外面有消息了。”
管家俯身低语。
“赊刀人出现了。”
徐阶猛地睁开眼睛。
“什么时候?”
“就在一个时辰前,西四牌楼最先出现,现在满城都是。”
徐阶的手指又开始敲击扶手。
“说了什么?”
管家咽了口唾沫,声音更低了。
“'八牛同死之日再来收钱'。”
一阵沉默。
徐阶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他缓缓起身,走到书案前,蘸墨写下“八牛”二字。
“杨...”
徐阶盯着纸上的字,眼中带着恐惧。
“好大的胆子。”
管家吓得腿软。
“老爷,这...”
“去,告诉所有人,这几日不许出门。”
徐阶的声音冷得像冰。
“把大门锁死,谁来都不见。”
管家慌忙退下。
徐阶独自站在书房中,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他想起二十年前,也是赊刀人出现后不久,夏言被处死...
东厂提督太监冯保的府邸灯火通明。十几名番子跪在厅中,额头贴地,不敢抬头。
“查清楚了吗?”
冯保尖细的声音里透着杀意。
“回督公,已经抓了七个赊刀人。”
为首的番子声音发抖。
“可...可他们都说是受人指使...”
“指使?”
冯保冷笑。
“谁指使的?”
番子头埋得更低。
“他们...他们说是梦里有个白胡子老头...”
“放屁!”
冯保猛地拍案。
“继续查!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查出来!”
番子们连滚带爬地退下。冯保眯起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
他想起今早皇上看那份奏本时的表情...
“多事之秋啊...”
冯保喃喃自语。
次日清晨,京城的气氛变得诡异。
街上的行人少了,说话声也低了。卖早点的摊贩不再吆喝,只是默默地做着生意。
偶尔有人交谈,也是耳语几句就匆匆分开。
一个卖菜的农妇正与顾客讨价还价,突然瞥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眼神阴鸷地盯着这边。
农妇立刻噤声,低头称菜。
“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顾客小声问。
农妇飞快地瞥了眼那个男子,摇摇头。
“不知道,菜钱三文。”
顾客会意,付钱后快步离开。男子冷笑一声,慢慢踱开。
这样的场景在京城各处上演,东厂的密探像幽灵一样遍布大街小巷。
礼部侍郎高拱的府邸,几名官员聚在密室中。
“胡宗宪这事,你们怎么看?”
高拱沉声问。
“明摆着是冲着杨...”
一名官员刚开口,就被高拱抬手制止。
“慎言。”
高拱目光锐利。
“隔墙有耳。”
众人沉默。屋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赊刀人的事,诸位听说了吧?”
另一名官员压低声音。
高拱冷笑。
“装神弄鬼罢了。不过...”
他顿了顿。
“时机太巧了。”
“会不会是...”
有人做了个向上指的手势。
高拱摇头。
“不会。
那位最忌讳这种把戏。”
他环视众人。
“这几日都安分些,别给人抓了把柄。”
众人点头。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高拱脸色一变,示意众人噤声。
“老爷!”
管家在门外低声唤道。
“东厂的人到隔壁张大人府上了!”
高拱瞳孔骤缩。
“从后门走,快!”
官员们慌忙起身,四散而去。
高拱独自站在密室中,额头渗出冷汗。
他想起徐阶突然告假的消息...
“老狐狸...”
高拱喃喃道。
裕王府内,年轻的裕王正在书房踱步。
他的老师张居正站在一旁,面色凝重。
“殿下,这几日千万别出门。”
张居正低声道。
“京城恐有大变。”
裕王皱眉。
“就因为那份奏本?”
“不止。”
张居正摇头。
“赊刀人、东厂番子、言官奏本...这些都不是巧合。”
裕王年轻的脸庞上带着不安。
“老师是说...”
“有人在下一盘大棋。”
张居正的声音几不可闻。
“而胡宗宪,不过是棋盘上的一枚弃子。”
裕王沉默片刻,突然问道。
“徐先生为何突然告假?”
张居正眼中带着赞赏。
“殿下问到点子上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未尽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