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笑一声。
“内阁那两个老东西,除了收发文书,还能做什么?徐阶明白这点,才怂恿裕王来探朕的口风。”
吕芳思索片刻,小心翼翼地问。
“那俞大猷和杨博...”
嘉靖转身,眼中精光闪烁。
“俞大猷手上的闽海水师,是唯一能对抗倭寇的力量。若罚了他,谁来守海防?杨博在蓟辽镇守多年,没有他,北疆立刻就会大乱。”
他走近吕芳。
“徐阶他们掌着内阁,却毫无作为,推裕王来逼朕,就能解决问题了?”
吕芳恍然大悟。
“严嵩这是...引狼入室?”
“不。”
嘉靖摇头,眼中带着杀意。
“这叫开门揖盗。
他自己做不到的事,就让盗贼来做。”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
“这次不是冲着朱翊钧,而是直接冲着朕,冲着大明朝来了。”
吕芳倒吸一口冷气。
“皇上,那我们现在...”
嘉靖走回八卦台,缓缓坐下。
“传旨,明日早朝。朕要看看,这出戏他们打算怎么唱下去。”
吕芳额头上的汗珠顺着皱纹滑落。窗外是六月闷热的天气,蝉鸣声透过厚重的宫墙传来,更添几分烦躁。
“陛下,严嵩一党愈发肆无忌惮了。”
吕芳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殿外的太监们听去。
嘉靖皇帝斜倚在龙榻上,手中把玩着一串沉香木佛珠。
他年近六旬,面容消瘦,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能洞穿人心。
听到吕芳的话,他手指微微一顿,佛珠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朕知道。”
嘉靖的声音沙哑而平静。
“严嵩那老狐狸,这些年把持朝政,结党营私,朕都看在眼里。”
吕芳心头一颤,连忙低下头。
“陛下圣明。”
“圣明?”
嘉靖突然冷笑一声。
“朕若是圣明,何至于让局势败坏至此?”
他猛地坐直身体,眼中带着痛楚。
“三十七年了,朕在这深宫中,看着严嵩一步步蚕食朝堂,看着那些忠臣良将一个个倒下...”
吕芳不敢接话,只听得嘉靖继续道。
“如今外敌环伺,严嵩却还在内斗。他那些党羽,罗龙文、鄢懋卿之流,在江南煽风点火,这是要把大明的根基都挖空啊!”
“陛下,那朱大人他...”
“朱翊钧?”
嘉靖眼中带着复杂。
“他是个能臣,可惜...太急了。”
皇帝长叹一声。
“变法改制,触动利益,严嵩岂能容他?”
吕芳恍然大悟,点头表示理解。
嘉靖虽然看透了一切,但深感自己贻误了几十年,导致形势不可挽回。
严嵩使出丧尽天良的损招,逼得外人都打进来了,自己却没有办法应对。
嘉靖无奈地摇头。
“眼下只能先看着。朕若回应,这些人就会闹得更欢。”
他眼中带着疲惫。
“内阁代天理政,一出事就推给朕,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老奴明白了。”
吕芳深深一揖。
“传朕口谕。
“嘉靖突然正色道。
“谁也不准吭声。尤其是你,吕芳,给朕管好东厂的人,别让他们轻举妄动。”
“老奴遵旨。”
与此同时,在江南钱塘的一处盐商大院中,灯火通明。
罗龙文一袭青衫,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他面容清瘦,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不时扫过厅内众人。
鄢懋卿则穿着华贵的锦袍,正与几位盐商谈笑风生。
大厅里聚集了四省党羽残余和徐洋等一众丝绸商,还有盐商、药商、瓷器商等,都是长期以来依附严家发财的。
这是他们一年来第一次见到严家大佬,个个哭爹喊娘,说尽了变法的罪恶。
“罗大人,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一个肥胖的盐商哭诉道。
“那朱翊钧推行的雇工法,简直是要断我们的生路!工钱涨了三成不说,还不准我们随意辞退工人!”
“是啊是啊!”
另一个丝绸商接口道。
“他还说什么天下百姓皆为陛下子民,这不是要我们与那些贱民平起平坐吗?”
罗龙文放下茶盏,轻轻咳嗽一声。厅内立刻安静下来。
鄢懋卿见状,笑着起身。
“各位,该说几句正事儿了。”
罗龙文微微颔首。
“反正都是严阁老吩咐的话,照实说就完了。”
鄢懋卿环视众人,声音陡然提高。
“如今的大势,你们明白了吗?”
不等回答,他继续道。
“继续跟朱翊钧闹,闹雇工之法,就说朱翊钧是要灭尽商人的!”
“第二件。
“鄢懋卿竖起两根手指。
“要跟缙绅走动,说清楚这是贱民们要起来了,让他们多长只眼睛,把那些跟着缙绅的佃户、雇工,也都要看紧了。”
罗龙文此时才缓缓开口。
“重点是要说朱翊钧造反。”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锤。
“他折腾那么多事,目的是为了称帝。”
众人闻言,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徐洋激动地站起来。
“罗大人高见!我们许多商人已经很不满,曾去闹过,但朱翊钧那厮根本不理!”
罗龙文冷笑。
“你们没有闹到点子上。”
他目光如电。
“要说朱翊钧是跟所有商人做对,是要断了大明的商脉!”
“对对对!”
众人纷纷附和。
罗龙文与鄢懋卿相视一笑,感觉事情已经有了一半。
严府内,气氛同样紧张。
高寒文、赵文华刚刚进门,却见严世蕃反而在门外,扶着被革职的袁炜、郭朴,也都来了。
严嵩乍见袁炜、郭朴,喜出望外,连忙迎上前。
“袁公、郭公,别来无恙啊!”
袁炜和郭朴都是年过六旬的老臣,此刻却显得憔悴不堪。
袁炜苦笑道。
“严阁老,我们如今是戴罪之身,冒昧来访,还望见谅。”
严嵩连连摆手。
“哪里话!二位能来,老夫求之不得。”
他叹了口气。
“老夫无能,忝为内阁首辅,却是一筹莫展啊!”
郭朴沉声道。
“严阁老过谦了。朝中局势,我们都看在眼里。
朱翊钧那厮仗着陛下宠信,肆意妄为,若不制止,国将不国啊!”
“一切唯严阁老马首是瞻!”
袁炜拱手道。
严嵩眼中带着得意,随即掩饰过去。
“世蕃,你接着与诸位大人聊。”
严世蕃斜倚在紫檀木太师椅上,独眼微眯,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
“诸位大人。”
严世蕃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