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诸国?妙计!倭寇之所以猖獗,就是因为他们有巢穴可回。若能断其后路...”
“正是此理。”
张居正点头。
“不过此事需秘密进行,若打草惊蛇...”
“我明白。”
朱翊钧郑重道。
“张兄放心,我会安排可靠人手。”
就在两人密议的同时,万里之外的日本平户港,海风猎猎。
丰后国大名大友宗麟站在码头高处,望着海面上浩浩荡荡的战船,嘴角勾起冷笑。
“毛君,此番多亏你了。”
大友宗麟用生硬的汉语说道。
他三十五六岁年纪,一身南蛮胴具足,腰间别着火绳枪,与传统武士打扮大相径庭。
身旁的毛烈——汪直的养子——恭敬地鞠了一躬。
“大友公言重了。义父的仇,不能不报。”
大村纯忠插话道。
“明朝人狡猾,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是不会老实交易的。”
小西隆佐抚摸着刚蓄起的胡须。
“三千浪人,二十艘战船,突袭台州卫足够了。只要拿下那里,明朝沿海就会门户洞开。”
大友宗麟眼中带着狂热。
“不止如此。毛君,你明日就启程去琉球,找陈东先生。”
毛烈会意。
“大友公是想通过严嵩...”
“明朝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大友宗麟冷笑。
“严嵩贪财,徐阶谨慎,只要我们找准突破口...”
海浪拍打着码头,发出沉闷的声响。
远处战船上,浪人们正在检查武器,其中不少人拿着葡萄牙人提供的火绳枪。
“对了。”
大友宗麟突然想起什么。
“那个徐学谟,确定会配合我们?”
毛烈点头。
“此人贪功冒进,又不得张居正完全信任。只要稍加挑拨,他就会在契奴问题上犯错。
一旦民乱起来...”
“好!”
大友宗麟抚掌大笑。
“明朝人最擅长的就是内斗,我们就帮他们添把火!”
夜色渐深,海风愈发凛冽。战船上的火把连成一片,宛如一条火龙在海面上游动。
大友宗麟望着这一切,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统治整个东亚海域的那一天。
柏树枝叶婆娑。
何心隐拂袖斟茶,青瓷茶盏中碧螺春舒展如初春嫩芽,清香袅袅。
“何先生的讲学当真了得!”
朱翊钧接过茶盏,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昨日那场讲学,连街边卖炊饼的老汉都听得入神,临走时还念叨着心即理也。
能让寻常百姓彻悟圣学真谛,实乃我朝教化之幸!”
李贽捻着胡须笑道。
“何兄的百姓日用即道之说,比我这离经叛道的言论更易入世。当年阳明公在龙场驿讲学时,也不过如此气象。”
石几旁的吕坤轻叩桌面。
“说来惭愧,下官在刑部审案时,常见愚民因无知而触法。若圣学能化育万民,何愁天下不太平?”
何心隐摇头浅笑。
“诸位过誉了。阳明公当年致良知三字,已为天下人开方便法门。老朽不过是拾人牙慧,将玄理说得直白些罢了。”
他袖中取出一册蓝皮线装书。
“这是拙作《蒙学心要》,专为童子开蒙所撰。”
朱翊钧接过翻看,忽然拍案道。
“妙!当从童蒙时便讲这活泼泼的心学!”
他眼中精光闪烁。
“张阁老封禁的一百二十家书院尚待处置,不如借此机会——有问题者禁之,无碍者改之,全按万松书院规制,三日小讲,十日大讲!”
“殿下远见!”
吕坤击节赞叹。
“破心中贼易,破山中贼难。从书院入手,正是治本之策。”
何心隐郑重拱手。
“老朽愿修订蒙书,并遣门下弟子分赴各书院任山长。只是...”
他迟疑道。
“张阁老那边...”
朱翊钧朗笑。
“本官乃钦命督办学案,此事正当职权。至于太岳先生...”
他意味深长地抿了口茶。
“心学昌明,于国于民皆有利无害。”
正说话间,远处传来急促脚步声。
一名衙役满头大汗奔来,扑通跪地。
“大人!杭州城出乱子了!契奴围了知府衙门,张阁老已赶去平息,命小的速请大人!”
“怎么回事?”
朱翊钧霍然起身,茶盏倾翻,碧绿茶汤在石几上蜿蜒如蛇。
“回大人,二十多家作坊拖欠契奴工钱,有的只给伙食钱。契奴们闹将起来,徐知府险些与他们动粗...”
朱翊钧脸色骤变,袖中拳头紧握。
他转向三人。
“吕兄、卓吾先生先回词人祠。何先生,蒙书之事就托付了。”
说罢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杭州城上空乌云密布。
朱翊钧策马穿过熙攘街道,远远便见知府衙门前人头攒动。
张居正一袭靛蓝道袍立于台阶上,正与几名衣衫褴褛的契奴说着什么。
知府徐学谟脸色铁青地站在一旁,官帽都歪了。
“太岳先生!”
朱翊钧下马疾步上前。
张居正转身,眉间川字纹深如刀刻。
“钧儿来了。”
他压低声音。
“徐知府答应预支本月工钱,但下月...”
朱翊钧扫视人群。契奴们面黄肌瘦,眼中却燃着怒火。
作坊主们聚在另一侧,为首的锦衣男子正冷笑旁观。
“那人是谁?”
朱翊钧眯眼问道。
“徐洋,徐海的堂弟。”
张居正语带讥诮。
“当年严嵩在时,这些人走私丝绸如入无人之境。如今要他们按规矩给工钱,倒像是剜他们的肉。”
安抚完人群已是日暮。
朱翊钧与张居正并肩走在回驿馆的路上,街边灯笼次第亮起,照得两人面色阴晴不定。
“钧儿,此事棘手。”
张居正忽然驻足。
“契奴做工本是权宜之计,长久终非良策。”
朱翊钧踢开脚边石子。
“我明白。计口授田才是根本,但田在谁手里?不是大缙绅就是皇庄...”
“你想动投献田?”
张居正瞳孔微缩。
“眼下朝局未稳...”
“太岳先生!”
朱翊钧猛然转身。
“这些契奴原就是失地流民!若不给条活路,今日之事必会重演!”
他压低声音。
“徐洋那些人,背后怕是有人指使。”
张居正沉默良久,长叹一声。
“等第一批货交了,再议此事吧。”
驿馆内,吴亮已在廊下等候多时。见朱翊钧归来,立刻凑上前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