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此事当真稳妥?”
朱翊钧拍拍他的肩。
“放心,本官自有分寸。记住,盒中火枪是给织田信长的信物,务必叮嘱王儒贤亲手交付。”
“若那王儒贤半路...”
“他不敢。”
朱翊钧冷笑。
“他的罪证在本官手中,家人也在杭州。
他是个聪明人。”
吕坤深吸一口气。
“下官这就去办。”
“等等。”
朱翊钧叫住他。
“告诉王儒贤,若此事办成,本官不仅赦他无罪,还许他在宁波开一家商行,专营对倭贸易。”
吕坤点头离去。
朱翊钧站在窗前,望着院中盛开的梅花,喃喃自语。
“织田信长...希望你不要让本官失望。”
三日后,台州大营外。
王儒贤抚摸着装满丝绸的马车,笑得见牙不见眼。
“吕大人放心,小的定将朱大人的心意带到!”
吕坤严肃道。
“记住,锦盒必须亲手交给织田信长。若出差错...”
“小的明白!明白!”
王儒贤连连作揖。
“小的这条命就押在这事上了!”
目送商队远去,吕坤心中仍忐忑不安。
他想起临行前朱翊钧的话。
“吕兄,治大国如烹小鲜。倭寇之患,非一时能解。但只要我们变法成功,军力强盛,区区倭国,不足为虑。”
词人祠对面的新衙门里,朱翊钧将最后一本文书重重合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二十多天来,他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
窗外雨声淅沥,打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却驱散不了他心头那股越来越浓的不安。
“大人,徐学谟又和盐场的管事吵起来了。”
亲兵赵虎快步走进来,压低声音道。
“这次是为了一批契奴不肯下井的事。”
朱翊钧眉头一皱。
“第几次了?”
“这月第七次。”
赵虎苦笑。
“徐大人直接命人抽了鞭子,结果契奴集体罢工,现在盐场那边乱成一锅粥。”
朱翊钧猛地站起身,案几上的茶盏被带得晃了晃,溅出几滴茶水。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火气。
“备马,我亲自去看看。”
雨幕中,朱翊钧策马穿过湿滑的街道。
词人祠与衙门之间不过百步距离,张居正的人和他的人已经混在一处办公,这本是为了提高效率,却不想出了徐学谟这档子事。
盐场门口,十几个契奴跪在雨中,背上鞭痕狰狞。
徐学谟正指着他们破口大骂。
“不知好歹的东西!朝廷放你们自由,给你们活计,还敢挑三拣四?”
“徐大人!”
朱翊钧翻身下马,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流下。
“这是做什么?”
徐学谟转身,三十出头的脸上满是戾气。
“朱大人来得正好,这些刁奴——”
“先让人起来!”
朱翊钧打断他,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
“淋病了谁去采盐?”
徐学谟脸色变了变,终究挥了挥手。契奴们互相搀扶着起身,眼中既有恐惧也有怨恨。
朱翊钧看在眼里,心头一沉。释放契奴本是为了充实劳力,缓和矛盾,如今反倒激化了。
“徐大人,借一步说话。”
朱翊钧将徐学谟拉到一旁屋檐下。
“高阁老让你分管此事,不是让你用鞭子管人的。”
徐学谟冷笑。
“朱大人倒是菩萨心肠。可这些契奴大字不识,连最简单的工序都学不会,不加惩戒,如何立威?”
“立威?”
朱翊钧眯起眼睛。
“徐大人,你可知道这些契奴中有不少是倭寇掳来的沿海百姓?他们本就对官府心存芥蒂,你再这般对待,是想逼他们造反吗?”
徐学谟脸色一僵。
“朱大人言重了...”
“言重?”
朱翊钧压低声音。
“台州卫刚传来消息,倭寇正在大规模集结。若这时候内部再乱起来...”
他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徐学谟终于有些慌了。
“这...下官考虑不周。”
朱翊钧叹了口气。
“去请个大夫来,给伤者诊治。工钱照发,今日停工。”
说完转身走向自己的马匹,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
回到衙门时,雨已经停了。
朱翊钧刚下马,就看到张居正站在廊下,似乎等候多时。
“张兄。”
朱翊钧拱手,两人自从合力扳倒高拱后,私交甚笃,私下都以兄弟相称。
张居正点点头,眼中带着探询。
“听说你又去盐场了?”
朱翊钧苦笑。
“徐学谟又惹事了。”
两人并肩走进内室,张居正亲自斟了杯热茶递过来。
“学谟性子是急了点,但能力还是有的。”
“能力?”
朱翊钧摇头。
“张兄,不是我说你,这差事真不适合他。契奴安置事关重大,一个不慎就会酿成大祸。”
张居正沉默片刻。
“你听到什么风声了?”
朱翊钧放下茶盏,四下看了看,确认无人后,才低声道。
“我刚从历港回来,那边的情况...很不对劲。”
“哦?”
张居正神色一凛。
“倭寇在大量采购粮食、铁器,港口停满了战船。”
朱翊钧声音更低了。
“更可怕的是,他们公开拍卖掳来的妇孺,一个壮劳力能卖到二十两银子。”
张居正手中的茶盏啪地落在桌上。
“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
朱翊钧面色凝重。
“而且买家不止倭人,还有红毛番和南洋商人。
张兄,这不是普通的海盗行径,背后有更大的图谋。”
张居正站起身,在室内来回踱步。
“难怪...难怪倭寇屡剿不灭。有如此暴利,自然有人铤而走险。”
“不止如此。”
朱翊钧从袖中取出一份密报。
“我派人查了,朝鲜南道、倭国九州、琉球冲绳等地,已经成了国中之国。特别是九州的大友宗麟,此人信奉洋教,手下火器犀利,有统一倭国之势。”
张居正接过密报,越看脸色越难看。
“若真让他得逞...”
“届时我大明沿海将永无宁日。”
朱翊钧接话道。
“张兄,必须早做决断。”
窗外暮色渐沉,最后一缕夕阳透过窗棂,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张居正沉思良久,突然抬头。
“得给朝廷说清楚,请徐阁老派使团去朝鲜、倭国、琉球,联络他们一起荡寇。”
朱翊钧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