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信...是朱翊钧送来的?”
裕王的声音陡然低沉下来。
冯保低头答道。
“回殿下,确实是朱大人府上的管家亲自送来的,说是偶然得之,不敢隐瞒。”
裕王缓缓坐回椅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信封。
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大了,敲打在屋檐上,如同他此刻纷乱的思绪。
“殿下?”
冯保小心翼翼地问。
“还进宫吗?”
裕王没有立即回答。
他翻开那本手稿,里面密密麻麻都是高拱亲笔所写的治国方略,字里行间充斥着对法家的推崇和对儒学的贬低。
但更令他在意的是,这些证据出现的时机——正值首辅之位空悬,高拱是最有力的竞争者。
“朱翊钧...”
裕王喃喃自语。
“他这是要借本王之手除掉高拱?”
正当裕王沉思之际,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徐阶披着蓑衣匆匆而入,蓑衣上的雨水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片小小的水洼。
“殿下!老臣听闻您得了些要紧的东西?”
徐阶顾不得行礼,目光直接锁定在案几上的书信上。
裕王示意冯保退下,将书信推向徐阶。
“徐阁老请看,高肃卿竟有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徐阶快速浏览信件,面色却出奇地平静。看完后,他轻轻放下信纸,抬头看向裕王。
“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自然是呈递父皇,请圣裁夺!”
裕王斩钉截铁地说。
徐阶微微摇头。
“殿下可曾想过,这些证据为何会落入朱翊钧之手?又为何偏偏在此时送到您这里?”
裕王眉头紧锁。
“徐阁老的意思是...”
“殿下明鉴。”
徐阶向前一步,压低声音。
“朱翊钧此人心机深沉,他此举恐怕不止是要阻止高拱入阁那么简单。”
裕王沉默片刻,突然冷笑一声。
“他想一箭双雕?既除掉高拱这个政敌,又让本王与高拱一派结下死仇?”
徐阶欣慰地点头。
“殿下英明。所以老臣以为,此事需从长计议。”
“那依徐阁老之见?”
徐阶捋了捋胡须,眼中带着精光。
“正名乃天下第一大事。老臣提议,请殿下与李阁老一同前往白檀书院讲学。”
裕王一愣。
“讲学?这与高拱之事有何关联?”
徐阶正要解释,门外又传来通报声——李春芳到了。
这位年过六旬的老臣虽然须发皆白,但步履稳健,一进门就直奔主题。
“殿下,老臣听说高肃卿出了事?”
李春芳的目光在裕王和徐阶之间来回扫视。
徐阶将书信递给李春芳,同时说道。
“李阁老来得正好。老夫正与殿下商议,想请殿下与您一同去白檀书院讲学。”
李春芳快速浏览信件,脸色越来越凝重。看完后,他抬头时眼中已是一片了然。
“徐阁老高见!讲学确实是正名良策。老臣建议,不仅要讲,还要大讲特讲!”
裕王困惑地看着两位老臣。
“二位阁老,本王不明白...”
李春芳解释道。
“殿下,我们可以准备讲章,邀请六部衙门的人都来参加。白檀书院场地宽敞,足以容纳上千人。”
徐阶补充道。
“届时天下士子都会知道,高拱是如何背弃圣人之道,推崇法家邪说的。”
裕王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让六部衙门都派人参加,是为了让高拱的罪状公之于众?”
“正是。”
徐阶点头。
“不仅要让朝野皆知,更要载入史册,使后世不再出此等乱臣贼子!”
裕王眼中闪过决然之色。
“好!本王亲自坐镇白檀书院。
冯保!”
冯保应声而入。
“立即去安排,明日午后在白檀书院举办讲学大会,六部衙门必须派人参加,再通知国子监和各书院士子,能来多少来多少!”
冯保领命而去。
徐阶与李春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满意之色。
“殿下英明。”
徐阶拱手道。
“老臣这就去准备讲章,务必让高拱的罪行昭告天下。”
李春芳也道。
“老臣去联络六部同僚,确保明日人尽其至。”
裕王点头。
“有劳二位阁老了。”
待二人退下后,裕王再次拿起那封书信,凝视着角落的梅花印记,喃喃自语。
“朱翊钧,你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与此同时,朱府书房内,朱翊钧正听着管家的汇报。
“大人,书信已经送到裕王府,裕王果然大怒,据说要亲自进宫面圣。”
朱翊钧嘴角勾起冷笑。
“然后呢?”
“然后徐阁老突然到访,两人密谈许久。之后李阁老也去了,现在裕王府正在大张旗鼓地准备明日白檀书院的讲学大会。”
朱翊钧手中的茶盏一顿,眼中带着意外。
“讲学?徐阶这老狐狸...”
管家小心翼翼地问。
“大人,我们要不要做些什么?”
朱翊钧沉思片刻,突然笑了。
“不,这样更好。去,把高拱那些书信、书稿和奏疏连夜刊印出来,越多越好。”
“大人的意思是...”
“明日白檀书院,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朱翊钧的笑容愈发深沉。
“让天下士子都看看,他们的高青天到底是什么货色。”
次日午后,白檀书院外人头攒动。六部衙门的官员、国子监的学子、各地赶来的士子,将书院前的空地挤得水泄不通。粗略估计,足有两三千人之多。
裕王的轿辇在侍卫的开道下缓缓驶来,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徐阶和李春芳紧随其后,三人一同进入书院正厅。
“殿下,今日来人比预想的还要多。”
李春芳低声道,眼中带着兴奋的光芒。
徐阶环顾四周,满意地点头。
“正好,越多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