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面圣(2 / 2)

“陛下,徐阁老的这份还算...”

嘉靖一把夺过,快速浏览后,冷哼一声。

“也就徐阶这份勉强能看。其他人,罚俸三月!”

“老奴遵旨。”

吕芳松了口气,至少皇帝没有大发雷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

蓝道行一身素色道袍,手持拂尘,缓步走入。

他面容清癯,双目炯炯有神,向嘉靖行了个道家礼。

“贫道参见陛下。”

嘉靖的脸色稍霁。

“蓝真人来得正好。今日斋醮已毕,朕心有所感,想请真人起一卦,看看天意如何。”

蓝道行微微颔首。

“贫道遵命。”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后露出里面的天地人三盘。

蓝道行将三盘置于案上,闭目凝神片刻,然后开始拨动盘上的指针。

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视。

嘉靖的目光紧紧盯着那转动的指针,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指针终于停下,蓝道行睁开眼,看着卦象,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如何?”

嘉靖迫不及待地问。

蓝道行沉吟片刻。

“回陛下,得卦天地否。”

嘉靖脸色一变。

“此卦何解?”

“天地不交,万物不通。”

蓝道行谨慎地选择着词句。

“主上下隔绝,君臣失和,恐有小人作祟。”

嘉靖的手指停止了敲击,眼神变得锐利。

“具体说来。”

蓝道行深吸一口气。

“卦象显示,朝中有奸臣陈情,蒙蔽圣听。天象示警,生民之气被压制,乱首已现...”

“乱首?”

嘉靖的声音冷得像冰。

“真人指的是谁?”

蓝道行额头渗出冷汗。

“天机不可尽泄,贫道只能点到为止。若要解此凶象,陛下或可考虑赦免生民,以顺天意。”

嘉靖盯着蓝道行看了许久,忽然笑了。

“真人所言极是。朕会考虑的。”

但他的眼神却毫无笑意。

蓝道行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触动了皇帝最敏感的神经,连忙行礼退下。

嘉靖独自坐在御座上,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敲击。

高拱...会是高拱吗?那个在他面前总是恭敬有加,办事干练的首辅?还是说,蓝道行背后另有指使?

“吕芳。”

嘉靖突然开口。

“老奴在。”

“去查查,最近蓝道行都见过什么人。”

“老奴明白。”

嘉靖望向殿外渐暗的天色,眼神阴晴不定。

与此同时,徐阶和李春芳的轿子一前一后停在了裕王府门前。

徐阶先下轿,看了眼天色,对随后而来的李春芳低声道。

“天快黑了,我们长话短说。”

李春芳点头。

“徐公放心,下官明白。”

两人被引入内院,裕王已经在书房等候。见二人进来,裕王起身相迎。

“徐师傅,李师傅,这么晚来,可是有要事?”

徐阶从袖中取出一个包裹。

“殿下,这是朱翊钧送来的东西,老臣认为应当立即呈给殿下过目。”

裕王接过包裹,疑惑地问。

“这是?”

“高拱的书信、书稿和奏疏。”

李春芳补充道。

“事关重大。”

裕王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解开包裹。最上面是一封书信,他展开阅读,脸色逐渐变得铁青。

“这...这不可能!”

裕王的手微微发抖。

“高师傅怎会做出这种事?授意殷正茂逼供乱民,诬陷大臣...还要用百姓的血来逼宫?”

徐阶叹息。

“殿下,老臣初看时也是难以置信。但证据确凿,不容置疑。”

裕王又拿起《治八弊以崇法治疏》和《商君书余论》快速翻阅,越看脸色越难看。

“我一直以为高师傅是理学正统,为国为民...没想到他背地里竟推崇商鞅之法,主张严刑峻法!”

裕王的声音里充满愤怒和失望。

“他平日在我面前表现出的仁义道德,全是伪装!”

李春芳轻声道。

“殿下息怒。高拱此人城府极深,连先帝都被他蒙蔽多年。”

裕王猛地拍案。

“我真是瞎了眼!竟将这样的人视为肱股之臣!”

徐阶上前一步。

“殿下,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我们该如何处置这些证据?一旦公布,高拱相位必然不保,但...”

“但什么?”

裕王追问。

“但天下缙绅多有与高拱交好者。”

李春芳接话。

“若处理不当,恐引起朝野动荡。”

裕王冷静下来,沉思片刻。

“徐师傅的意思是?”

徐阶直视裕王。

“老臣以为,此事由殿下出面最为合适。殿下是储君,未来的一国之君,由您揭发高拱,既能服众,又能避免老臣等人被指为排除异己。”

裕王来回踱步,忽然停下。

“好!明日早朝,我亲自向父皇禀明此事!”

徐阶和李春芳对视一眼,同时行礼。

“殿下圣明。”

“不过...”

裕王犹豫了一下。

“父皇近来身体欠安,又笃信道教。若高拱狡辩,恐怕...”

徐阶微微一笑。

“殿下放心。据老臣所知,今日蓝道行已为陛下起卦,得天地否之象,暗示有奸臣作乱。陛下心中,恐怕已有怀疑。”

裕王眼睛一亮。

“如此说来,天助我也!”

李春芳补充。

“还有一事。

高拱授意殷正茂逼供的那些乱民,其实多是受冤屈的百姓。若能借此事为他们平反,既能彰显殿下仁德,又能坐实高拱之罪。”

裕王点头。

“就这么办。

徐师傅,李师傅,今晚你们就拟个章程出来,明日早朝,我要让高拱再无翻身之地!”

徐阶和李春芳齐声应诺。

分别后,书房内静得能听见烛火轻微的噼啪声。

他再次展开高拱亲笔所写的信笺,那熟悉的字迹此刻却显得如此刺眼。

“法家之术,当为治国之本...”

裕王低声念出信中的句子,眉头越皱越紧。

“高肃卿竟敢在给皇上的密奏中直言要废黜理学正统!”

“殿下息怒。”

身旁的冯保连忙递上热茶。

“高阁老这些言论确实大逆不道,但...”

“但什么?”

裕王猛地抬头,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这是要动摇国本!难怪父皇近日龙体欠安,定是被这些狂悖之言气的!”

冯保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言。

裕王将书信重重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备轿!本王要即刻进宫面圣!”

就在裕王起身的刹那,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信封角落那个不起眼的印记——一朵小小的梅花。

他的动作突然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