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嘴角微扬。
“是人就有弱点。”
他转向吕坤。
“吕先生方才说,何先生与蓝神仙是挚友?”
吕坤点头。
“正是。何先生此次来京,本是为了托蓝神仙向皇上求情,赦免江南乱民。”
朱翊钧眼中精光一闪。
“妙极!”
他快步走到何心隐面前。
“何先生,可否在托蓝神仙带话时,捎上一句高拱为相不吉?”
何心隐一愣,眉头紧锁。
“大人这是何意?”
朱翊钧压低声音。
“蓝神仙深受父皇信任,若他进言高拱不吉,父皇必会三思。”
他眼中带着算计的光芒。
“高拱与殷正茂之间必有密信往来,若能拿到这些信件并公之于众...”
“高拱信用将破产!”
颜山农突然接话,眼中闪过明悟之色。
“正是!”
朱翊钧击掌道。
“严党和缙绅支持高拱,若他被揭穿,他们将哑口无言。”
何心隐仍有些迟疑。
“可密信如何取得?高拱行事谨慎...”
朱翊钧胸有成竹。
“殷正茂近日入京,就住在城西别院。我已有安排。”
他眼中带着狠厉。
“只要父皇弃用高拱,转而任命徐阶为下任首辅,严党必受重挫。”
雨声渐急,雷声隐隐。烛火被风吹得摇曳不定,在众人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吕坤忽然开口。
“若徐阶和张居正能趁机拿下殷正茂...”
“变法就有转机!”
朱翊钧斩钉截铁地说。
“只要拿到密信,这一切都有可能!”
何心隐长叹一声,捋须的手微微颤抖。
“大人此计...确实可行。”
他苦笑道。
“老夫虽自诩聪明,却未想到这一层。”
颜山农也点头。
“虽险,却是一线生机。”
朱翊钧环视三人,声音坚定。
“我有把握明日午时前拿到密信。”
“这么快?”
吕坤惊讶道。
朱翊钧神秘一笑。
“殷正茂身边有我的人。”
他顿了顿。
“只是需要何先生配合,确保蓝神仙那边...”
何心隐沉吟片刻,终于点头。
“老夫明日一早就去见蓝道行。”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朱翊钧坚毅的侧脸。
“大人。”
颜山农忽然忧心忡忡地问。
“若计划失败...”
朱翊钧目光如炬。
“那就玉石俱焚。”
他声音低沉。
“但我不会失败。”
雨势更大了,敲打在屋顶瓦片上,如同战鼓擂动。
四人围坐桌前,烛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格外高大。
何心隐忽然笑道。
“老夫一生讲学,没想到晚年还要参与这等权谋之事。”
朱翊钧正色道。
“为天下计,不得已而为之。”
“大人。”
吕坤犹豫道。
“若高拱倒台,徐阶上位,他真会支持变法吗?”
朱翊钧眼中带着复杂。
“徐阶老谋深算,但他明白,不变法,大明将亡。”
他站起身。
“况且,张居正会推动他。”
何心隐忽然压低声音。
“蓝道行虽与我交好,但他毕竟是方士,未必可靠...”
朱翊钧冷笑。
“方士最信什么?”
不等回答,他继续道。
“信命。我会让他相信,高拱在位,对他不利。”
颜山农恍然大悟。
“大人是要...”
“制造一些征兆。”
朱翊钧意味深长地说。
“蓝神仙会很乐意转达天意的。”
夜更深了,雨声渐歇。四人又密议良久,直到东方微白。
临别时,何心隐拉住朱翊钧的袖子。
“大人,此事凶险,务必小心。”
朱翊钧点头。
“先生放心。”
朱翊钧站在高拱府邸外的老柳树下,抬头望着那堵不算高的围墙。
耕读传世四个大字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朱翊钧嘴角勾起冷笑。
“装模作样。”
他活动了下手腕,抓住粗糙的树干,三两下便攀了上去。
墙头积了一层薄雪,踩上去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朱翊钧屏住呼吸,俯身观察府内情况。
“果然如传闻一般简陋。”
他心中暗道。
府内一片漆黑,只有伙房旁的柴房透出微弱的灯光,隐约能听到老妇人的咳嗽声。
大门旁的窝棚里,看门老头鼾声如雷。
朱翊钧轻巧地翻过墙头,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高拱啊高拱,你装清廉装得连条看门狗都不养,倒是便宜了我。”
朱翊钧心中暗讽,借着阴影的掩护,向西北角的书房摸去。
寒风掠过枯枝,发出”呜呜的声响,掩盖了他的脚步声。
朱翊钧来到书房窗外,听到里面传来均匀的鼾声。
“睡得倒香。”
他轻蔑地想,试着推了推窗户,发现竟然没锁。
“连窗户都不锁,真是自信过头了。”
朱翊钧无声地翻入室内,落地时脚尖先着地。
高拱睡在里间的榻上,鼾声依旧。
朱翊钧的目光迅速锁定在案桌下的三个抽屉上。
“上锁的那个...”
他眼中带着精光,从袖中掏出一根细铁丝,蹲下身来。
铁丝在锁孔中轻轻搅动,朱翊钧的耳朵几乎贴在抽屉上,听着内部机关的变化。
不到十个呼吸的时间,随着咔嗒一声轻响,锁应声而开。
“比想象中容易。”
朱翊钧心中暗喜,小心翼翼地拉开抽屉。
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封信件、两本手稿和一份奏疏。
朱翊钧迅速翻阅,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到信纸上殷正茂的署名和杀民变法几个刺目的字眼。
“果然如此!”
朱翊钧心跳加速,迅速将这些文件塞入怀中。
他正要合上抽屉,突然听到里间传来翻身的声音。
朱翊钧立刻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高拱的鼾声停顿了片刻,又继续响起。
朱翊钧这才松了口气,轻轻合上抽屉,原路退出书房。
翻出围墙后,朱翊钧一路小跑,直到确认安全,才停下来喘了口气。
他摸了摸怀中的文件,眼中带着兴奋的光芒。
“高拱,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天色微明时,朱翊钧已经站在京城最负盛名的文华斋门前。
他用力拍打门板,惊醒了里面的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