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足够我做很多事了。”
杨帆望向南方,眼神渐冷。
“江南那些蛀虫,也该清理清理了。”
老道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李三爷连忙给他拍背。待咳声稍止,老道喘息着问。
“大同那边...代王如何了?”
杨帆神色一黯。
“代王殿下...变了很多。”
他回忆着那个曾经昏聩的藩王如何在城破之际挺身而出,又是如何在得知王妃死讯后一夜白头...
“他清醒了。”
杨帆轻声道。
“可惜太迟了。”
老道长叹一声,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
“皇家的事...说不清啊。”
李三爷不耐烦地敲敲桌子。
“说正事!饶阳王那龟孙子到底怎么回事?”
杨帆眼中寒光一闪,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小心地打开。
“三爷请看。”
纸包里是几封泛黄的信件。
最上面一封盖着严府的火漆印,第二封印着饶阳王府的徽记,第三封...竟画着一朵白莲!
“这是...”
李三爷倒吸一口凉气。
“严世蕃给俺答的密信,饶阳王与鞑靼人的往来,还有...”
杨帆指着那朵白莲,声音冷得像冰。
“白莲教与饶阳王的勾结。”
老道枯瘦的手颤抖着拿起信件。
“'秋高马肥之日,当引兵至居庸...'好大的胆子!”
他猛地咳嗽起来,枯瘦的胸膛剧烈起伏。
李三爷一把抓过第二封信,铜铃般的眼睛越瞪越大。
“'借道阴山,共分燕云'?这他娘的是要裂土封王啊!”
“不止如此。”
杨帆冷笑一声,指尖点着第三封信上的白莲。
“白莲教在山西的香堂,全是饶阳王的私产。那些'弥勒降世'的谣言,就是从这里散出去的。”
老道和李三爷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虽然这些信件没有明确署名,但字里行间透露的信息足以诛灭九族。
“严世蕃...”
老道声音嘶哑。
“严阁老的儿子,为何要这么做?严家已是富贵至极...”
杨帆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发出咔咔声响。
“人心不足蛇吞象!饶阳王曾亲口对我说。”
他眼中带着痛楚。
“他说要当皇帝。”
“什么?!”
李三爷霍然站起,椅子轰然倒地。
“那日在大同监牢,他酒醉吐真言。”
杨帆声音低沉。
“他说我的变法方向错了,应该先取兵权,再联外敌。只要俺答攻破居庸关,他就能以勤王之名掌控京营...”
老道长叹一声,泪水顺着皱纹纵横的脸滑落。
“天家血脉,竟堕落至此...”
“所以您把他...”
李三爷做了个下劈的手势。
杨帆摇头。
“送进了凤阳高墙。”
他苦笑道。
“严世蕃棋高一着,让饶阳王背了所有黑锅。真正的幕后黑手,现在还在严府赏花饮酒呢。”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室内骤然一亮。
老道布满老年斑的表情决绝。
“皇族不改制,严党就会一直找替罪羊。长此以往,天下必乱!”
“师父的意思是...”
杨帆眼中重新燃起光芒。
“老朽要亲自走一趟宗人府。”
老道起身,佝偻的背脊竟显出几分挺拔。
“这把老骨头,也该动一动了。”
李三爷搓了搓手,故意岔开话题。
“先不说这些糟心事。杨小子,你信里提的火铳是怎么回事?”
提到火铳,杨帆眼中立刻有了神采。
“三爷不知,那火铳在大同城头一响,鞑子骑兵人仰马翻!”
他兴奋地比划着。
“三十步内能破重甲,五十步可杀无防护之敌。我已经命工匠日夜赶制,三个月内要装备两千杆!”
“两千杆?”
李三爷有些震惊。
“那得多少银子?”
“值!”
杨帆斩钉截铁。
“等平定倭寇,我还要在沿海建炮台。到时候。”
“等等!”
老道突然打断,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
“你刚才说'平定倭寇后'?莫非还有更大谋划?”
杨帆神秘一笑,从袖中抽出一卷图纸徐徐展开。
“您二位请看。”
图纸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工坊、矿场、商路,像一张巨大的蛛网覆盖整个北方。
“瓷器、茶叶、铁治、盐业...”
杨帆的手在图纸上跳跃。
“全面铺开产业,为交钞提举司打基础。等宝钞流通起来,银钱就能翻着跟头涨!”
李三爷倒吸一口凉气。
“你小子胃口不小!”
“不是胃口,是不得不为。”
杨帆收起图纸,神色凝重。
“严党掌控户部十几年,国库早已被蛀空。不变法,大明撑不过十年。”
屋内陷入沉默,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老道凝视着跳动的火焰,忽然道。
“杨帆,你变了很多。”
杨帆一怔,下意识摸了摸左颊的伤疤。
那是大同突围时留下的。
“当年那个满口圣贤书的愣头青,现在...”
老道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会玩火了。”
李三爷哈哈大笑,用力拍打杨帆的肩膀。
“好!这才像样!老子早就说过,不见血的男人长不大!”
杨帆却没有笑。
他望向窗外的夜色,轻声道。
“代价太大了。”
老道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与严嵩的对立已经到了白热化?”
杨帆收回目光,声音平静得可怕。
“他现在动不了我,我也扳不倒他。但下一次交手...要么他死,要么我亡。”
老道枯瘦的手突然抓住杨帆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记住,无论多难,活着回来。”
次日,杨帆看着手中的密信。
“江南奴变...”
杨帆低声念出这四个字。
信中的内容远比朝廷邸报所载更为严峻。
南浔、松江一带的奴变已成燎原之势,而按察使殷正茂正准备以雷霆手段镇压。
张居正在信中隐晦地提醒,此事背后恐有蹊跷,殷正茂乃高拱举荐之人,此举怕是冲着变法而来。
“好一招借刀杀人。”
杨帆冷笑一声。
他转身回到书案前,铺开一张信笺,蘸墨挥毫:
“吴明、吴亮二位贤弟:江南奴变事急,殷正茂欲行镇压,此乃高拱设局,意在败坏变法名声。望二位速往劝阻,务必保全奴民性命...”
墨迹未干,杨帆又抽出一张纸,这次是写给海瑞的。
这位以刚直著称的清官,或许能为奴民发声。
写完两封信,杨帆唤来心腹家仆。
“速将此二信以最快方式送出,不得有误。”
家仆领命而去,杨帆却仍坐立不安。
这场风波看似起于江南,实则根在京城。
高拱与张居正虽同为清流,却早已势同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