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君臣对弈,昭告天下!(1 / 2)

话音刚落,便有一名官员出列,躬身道:“陛下,他们终是圣人后裔,若责罚过甚,恐有损圣人颜面。”

“可否小惩大诫,以儆效尤即可?”

这名官员的话音未落,另一名早已安排好的官员便立刻反驳道:“陛下!圣人后裔犯法,罪加一等,盖因其玷污了圣人清名!”

“若轻纵,才是对圣人最大的不敬!”

“况‘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若圣人再世,也绝不愿见到自己后人,受到律法的包庇。”

“不过,臣以为,惩戒固然必要,但更应给他们一个赎罪的机会。”

他慷慨陈词:“我大明正欲向海外宣扬圣人教化,让四夷沐浴天恩。”

“圣人在世之时,曾周游列国,传播儒道,方有后世儒门之兴盛。”

“他们身为圣人之后,理应追寻先辈足迹,继续向海外宣传儒道!”

“何不令他们效仿先辈,令其远赴海外,传播圣人之道,教化蛮夷?”

“以蛮荒之地为纸,以自身苦行为墨,去书写他们的赎罪篇章!”

“这,方不负圣人后裔之名,亦是对圣人最好的告慰,也可赎他们的罪过。”

这番话说得是冠冕堂皇,又与国策相合,令人无法反驳。

朱允熥不置可否,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满堂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孔讷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

许久,朱允熥才放下茶杯,轻声问道:

“衍圣公,你,意下如何?”

孔讷愕然抬头,迎上的是天子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

在那平静之下,他却读出了一丝之前从未想过的意味。

一瞬间,孔氏一族的千年家史,如电光火石般在他脑海中掠过。

大宋、大金、大元……朝代更迭,江山易主,他孔氏一族何以能屹立千年不倒,成为华夏大地千年以来的第一豪门?

靠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宁折不弯的风骨,而是在每一个新主人的铁蹄踏来之前,第一个……伏地称臣!

任何一个朝代,要维护自身的统治,皆需要高举圣人的招牌,孔氏一族,便还有利用价值。

只要他们愿意伏地称臣,新的统治者,就会继续给孔氏一族尊荣的地位!

可是,今日这位天子,手段更是远超历代帝王!

他不毁孔庙,不薄圣名,反而要将你孔家捧得更高,却要釜底抽薪!

要将整个孔氏一族,从曲阜这片根基之地,连根拔起!

孔讷的心沉了下去。

他的一切尊荣,皆源于圣人嫡系子孙的身份,也源于曲阜,源于他是圣人故里的主祭官。

除了皇帝亲至时的大祭,日常祭祀圣人,由嫡系子孙主持天经地义!

身为主祭官,他也就有超然的地位。

可孔庙始终在曲阜,不会搬走,也永远不可能搬走。

离了这片祖地,没了主祭之权,他衍圣公,还算什么衍圣公?

孔家,还算什么天下第一家?!

然而,自朱允熥上台掌权以来,就连皇族宗亲,都皆已被发往海外。

他孔家再大,大得过朱家皇族吗?

抗拒?那是自取灭亡。

迎着朱允熥那看似温和、实则重如泰山的目光,孔讷心中飞速权衡,瞬间便有了决断。

他迅速敛去所有惊骇与不甘,深叩首下去,声音竟是变得慷慨激昂,义正辞严:

“陛下,臣以为,此议甚善!”

“昔日先祖为宣讲大道,周游列国,弟子三千,有教无类。”

“我辈身为孔氏子孙,岂敢安享尊荣,忘了先祖之志?!”

“今日大明之海外,即昔日鲁国之外之列国!”

“若能使儒学传之万邦,使蛮夷皆受教化,四海归心,此功足以光耀千古,告慰祖宗!”

“这,才不愧为孔氏后人!”

他高声道:“莫说他们几个罪人,理应前往海外,宣传儒家大道,以苦行赎罪。”

“便是臣,以及所有孔氏族人,亦当有此心志!”

“固守桑梓,坐享先辈余荫,而不能泽被苍生,实乃我孔家之耻!”

言及此处,他猛地再一叩首,声震大堂:

“臣,斗胆恳请陛下恩准,许我孔氏全族,效仿宗室之制,亦能组建舟师,远赴海外,将先祖之道,传遍四海八荒!”

朱允熥抚掌大笑,看着伏在地上的孔讷,眼中满是赞许。

这衍圣公,果然是个通透的聪明人!

他不仅领会了朱允熥的意图,甚至还主动将其拔高,将一场针对孔家人的“惩戒”,变成了一次“请命”。

“好!好!好!”朱允熥连道三声好,道:“不愧是圣人之后,不愧是当世衍圣公!”

“有此心胸,方不负先祖之名!”

“孔氏子孙既有此宏愿,朕又岂能阻拦,坏了尔等追慕先祖的孝心?”

“此事,朕准了!”

他看着感激涕零的孔讷,笑意不减,语气温和:

“不过,圣人传的是仁义之道,非是兵戈之事。”

“尔等乃是文教表率,又岂能亲身去冲锋陷阵,与蛮夷搏杀?”

“依朕之意,孔家就不必再另组舟师了。”

“大明出海的各大船队之中,正缺尔等圣人子孙,去担任教化之职。”

“尔等可分散随行,进入各船队之中,专司文教,广播圣名,以追寻先祖之志,岂不两全其美?”

朱允熥要的,从来就不是孔氏族人的“战力”,而是他们“圣人后裔”的金字招牌。

他要将这些行走的“儒学牌坊”,如西方的传教士一般,安插进每一支远航的船队。

如此一来,大明勋贵豪绅们逐利四海的船队,便多了一层传播圣人教化的神圣光环。

原本经济上的扩张,就有了一件道德上无懈可击的外衣。

孔讷闻言,心中那块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了地,甚至涌起了一阵狂喜。

他如何不知组建舟师远航的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