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0章 复仇之火,恩准!(1 / 2)

龙椅之下的众生,于昔日的周王朱橚而言,皆是面目模糊的群像,不值得他关注太多。

在百姓眼中威风八面的官员,甚至叱咤风云的封疆大吏,在朱橚看来,也不过是朱家的臣仆罢了。

他何曾真正俯下身,去倾听过这些人的心声?

然而,当褪去那一身蟒袍,换上这“西域神医”的伪装,朱橚反而如鱼得水,得以深入这帝国的脉络肌理之中。

他才第一次真正看清,在朱允熥那雷厉风行的新政之下,大明朝野,正涌动着何等复杂的人心与思潮。

不得不承认,绝大多数人,都是朱允熥新政的拥护者。

于官员而言,新政不仅提升了自己的俸禄,更让各级官府的财政收入大增,经手的项目与资金如流水般淌过,这意味着他们有了更多上下其手的机会。

新政为了强化对社会的管理,也增加了不少官僚机构,增设了许多官位,让更多人挤身成为官员。

于百姓而言,拥护的道理则更为朴素。

新政让他们吃得饱饭,穿得暖衣,日子有了盼头。

谁能带来好日子,百姓们便拥护谁。

这些人,都是新政的坚定支持者。

但,朱橚也敏锐地察觉到,反对新政的暗流,同样汹涌。

那些保守派们,面对新政带来的一系列变化,痛心疾首,指责新政败坏礼教,令举世皆为利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辞之下,掩藏的却是更深层的原因。

一种被时代浪潮抛弃的怨毒与不甘。

他们中大多数是些墨守成规之辈,在新政带来的剧变中,或是不屑,或是不敢,或者怯弱……种种原因,错失了机遇。

于是,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昔日与自己平起平坐、甚至地位远不如自己的人,借着新政的东风扶摇直上,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

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催生出的妒火与怨恨,远比任何政见分歧都来得猛烈。

朱允熥北巡之时掀起的这场肃贪风暴,更是为这潭本就暗流涌动的池水,投入了一块巨石。

从河南到山东,大批官员落马下狱,人人自危。

这种恐惧,在朱橚眼中,便是最上等的燃料,足以燃起燎原之火。

一个比同归于尽更为大胆、也更为诱人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形。

自西域启程之时,朱橚胸中充斥的是玉石俱焚的决绝。

他要利用“西域神医”的身份,接近朱允熥,再伺机将其杀害。

杀了大明皇帝之后,他大抵是也会被处死的。

朱橚也做好了这个准备。

他厌倦再做隐姓埋名的逃犯,不甘就此默默无闻,宁愿轰轰烈烈的去死!

可长路漫漫,当死亡的冲动在日复一日的跋涉中被渐渐磨平,求生的本能,便如幽暗地底的藤蔓,悄然滋长,重新缠绕住了他的心。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一时的血勇,可让人悍不畏死。

但当血色冷却,对生的眷恋,便会压倒一切。

这是人性。

就好像去自杀的人,被别人施救重生之后,很少有再接着去自杀的。

因为想死,永远都只是一时的冲动。

活下去,才是生命持续的本能。

就连敢冲锋陷阵,不惧生死的英雄战士,也要一鼓作气,才会有舍生忘死,一往无前的勇气。

持续反复,英雄也会气短,也会怕死!

他,朱橚,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冲动,冷静了下来,便还想活下去。

既然想活,又岂能只满足于刺客的宿命?

朱橚反复思量,一条清晰的路径渐渐浮现。

利用保守派的不满为“势”,利用贪官们的恐惧为“兵”,在刺杀朱允熥之后,迅速联合这两股势力,抢占先机!

朱允熥如今最大的软肋,便是膝下无子!

大明的宗室诸王,早已被他悉数遣往海外。

一旦朱允熥骤然驾崩,大明神器,必将陷入悬空无主的绝境!

届时,自己以朱家嫡脉、无上皇亲子的身份登高一呼,有这批心怀怨望的文武官员以为内应,何愁大事不成?

纵然朝中尚有朱允熥的死忠之臣,可面对一个既成事实的君主,面对朱允熥无子嗣的现实,他们除了捏着鼻子承认,又还有何选择呢?

朱橚越想,眼中的光芒便越是炽热。

他要做的,将不再是一名“刺客”的复仇,而是一场改朝换代的豪赌!

朱橚一边与各路官员推杯换盏,一边不动声色地刺探着他们对新政、对天子肃贪的真实看法。

人心,往往对身边人设防,却对远来客坦诚。

这些官员,对同僚故旧守口如瓶,生怕一句失言便成了日后攻讦的把柄。

可面对他这个身份超然的“西域人”,戒备心却大为松懈。

毕竟,一个外族医官,既不涉大明党争,也无力在朝堂上兴风作浪,本身就是最安全的倾听者。

人都是有向别人倾诉的欲望的。

为了自身安全,他们可以往压制人性,不向别人透露半分。

但一旦认为对方是“安全的倾诉者”,便会倒出许多深埋心底的东西。

朱橚利用这一点,稍加引导,便窥见了许多官员藏在官腔之下的真实面目,甚至旁敲侧击,将许多素未谋面之人的底细也摸了个七七八八。

就这样,一路行,一路探,当车队行至距离山东曲阜不远的一处驿站时,终于追上了朱允熥的御驾。

御驾旌旗如林,绵延数里,气象万千。

当西域车队的驼铃声终于汇入这支钢铁洪流的外围时,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源自帝国中枢的磅礴压力。

在驿站外围的一处馆舍,朱橚随使团正使,见到了前来传话的山东巡抚李崇文与巡按王守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