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鸿渐将目光投向一旁的赵清直,只见对方不动声色地冲他微微颔首,眼神中带着一丝心领神会的确认。
郑鸿渐在心底深叹一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眼下陛下亲临巡视,他们二人的命运悬而未决,前途未卜。
这两百万两银子,与其说是赔偿翡翠雕件,不如说是保命的买路钱。
面对如此困境,即便心如刀绞,也只能咬牙“大出血”了。
“赵公公所言极是,下官醍醐灌顶,茅塞顿开!”郑鸿渐应声附和,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话音刚落,他便从宽大的袖袍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叠厚厚的大明银行支票。
赵清直也默契地紧随其后,拿出同样一叠。
赵瑞却并未伸出手去接,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
两人心领神会,恭恭敬敬地将支票整齐地码放在一旁的桌案上。
赵瑞的目光轻描淡写地扫过那叠支票,发现每一张都是面额高达一万两白银的巨额支票。
大明银行的支票,通常并不进行任何实名登记,也没有设置密码。
原因十分简单:在没有计算机和信息网络支持的时代,除非客户选择在固定的银行网点进行存取款操作,否则,异地的银行分支机构根本无法核实客户的实名信息和密码。
举例而言,若你在金陵的银行存入一万两银钱并兑换成支票,然后带着这张支票前往河南开封的银行要求兑换现金。
在缺乏计算机系统查询资料的情况下,河南开封的银行网点自然不可能拥有你的实名信息和密码。
银行也不可能将每一位客户的纸质资料和密码,物理运输到全国的每一个分支网点,这在工程上是根本无法实现的。
因此,除非客户在存款时便明确指定单一的存取款网点,并承诺永不更换,否则,银行便不可能推行实名登记和密码取款的制度。
银行的职责仅限于验证支票本身的真伪,除此之外,一概不予过问。
从理论上讲,此时的支票与现钞并无本质区别,两者皆不附带任何实名信息。
“赵公公,这里是整整一百万两银子,既是赔偿那件‘珊瑚六臂戏鹦鹉’的等价之资,更是为皇后娘娘积累功德、成全您一片孝心的赤诚之意。”郑鸿渐恭声说道。
“难得啊,难得!”赵瑞缓缓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道:“银钱都不过是身外之物,浮华过眼烟云。”
“咱们这些做臣子的,最重要的便是恪守本分,一心一意为朝廷办好差事,替陛下分忧解难,如此方不愧为我大明的忠臣良将!”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河南灾区百万百姓流离失所,正嗷嗷待哺,此事关乎黎民生计,万万马虎不得!”
赵瑞的语气加重了几分:“郑巡抚,赵巡按,你们为皇后娘娘提供的对灾区的一百万两银子的捐赠,绝不能仅仅是嘴巴上随便说说,必须严格落实,而且要走公账!”
他强调道:“这笔款项必须从大明银行的官方账户上走账,不能让你们河南省巡抚衙门和巡按衙门搞出一笔不清不楚的糊涂账。”
“所有的收支都要有据可查,更要确保灾民们能够真正得到实实在在的救助与好处!”
赵瑞的声音中满是浓重的警告意味:“若是谁敢公然造假,欺上瞒下,打着为皇后娘娘积攒功德的名义,实际上没有让灾区百姓得到好处,反而使百姓们误以为皇后娘娘并未施予援手,只是嘴巴上说说,从而损害了皇后娘娘的仁德声誉……那他的头上,即便有十颗脑袋,也都会保不住的!”
他的目光如鹰般锐利,紧盯着两人的脸庞,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们可都明白咱家的意思?”
郑鸿渐闻言,身躯猛地一凛,心头巨震,额头上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方才,他确实有过类似的想法。
送给赵瑞的那一百万两银子,自然是分文不能少,必须足额奉上。
至于剩下那一百万两用于赈济灾民的钱款,他原以为可以随便糊弄一番,从中克扣一些,只花个几千两银子,最多万把两,做个样子,就足够了。
神不知鬼不觉。
难道还真要足额拿出一百万两白银来赈灾不成?
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赵瑞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们可能会有这样的心思,竟然提前便做了布置。
明确要求这笔钱款必须从大明银行的官方公账上过账。
如此一来,那一百万两银子,就真的必须一文不少地用到账了,再无任何可供操作的余地。
郑鸿渐在心底暗骂赵瑞的老辣与精明,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说白了,一旦他们二人离开这间屋子,赵瑞是绝不会承认自己曾收受那一百万两银子的“贿赂”。
对外,他只会宣称是这二人赔偿的款项,全数捐赠给了灾民,以此彰显其高风亮节。
但实际上,这意味着郑鸿渐和赵清直必须另外再掏一百万两银子,用于真正的赈灾。
如此一来,赵瑞不仅白白将一百万两银子收入囊中,还能额外赢得为灾民捐款一百万两银子的美名,可谓是名利双收。
“是,下官等一定谨记赵公公的谆谆教诲!”赵清直连忙躬身表态。
郑鸿渐也赶紧跟上,态度恭敬。
既然该花的钱已经无可避免地花出去了,此时此刻,他们更要紧紧抱住赵瑞这条足以决定他们命运的大腿。
赵瑞满意地点了点头:“郑巡抚和赵巡按有这份心意,便足以说明你们都是真心实意为朝廷办事之人,是好官!”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有了一丝莫测高深:“但是呢,即便再好的官,有时候也难免会办出坏事来啊!”
郑鸿渐和赵清直立刻身躯前倾,伸长了脖子,竖起耳朵,生怕漏掉赵瑞的任何一句话。
同时,两人齐声恭敬地请教:“还请赵公公明示教诲,下官等洗耳恭听。”
花了这么多钱拉关系,不就是为了得到这位皇帝身边的亲信大太监“指点”吗?
赵瑞将桌上那一叠厚厚的银票不紧不慢地收入怀中,动作优雅而从容,这才淡淡地开口问道:“归德府知府李济川,他是怎么死的?”
“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赶在陛下要亲自提审他的时候死了,这不是摆明了让陛下颜面无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