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3章 近乡情怯(2 / 2)

风流俏佳人 着花迟 3203 字 5天前

“得令!”贾纯刚声若洪钟,立即应声。

“猛字营!保护少夫人!”贾纯刚大吼一声,身后三百名最为精锐的“猛”字营士兵立刻脱离大队,动作迅捷如风,纷纷扯出背上威力强劲的神臂弩,策马狂奔,紧随着耶律拔芹的身影追了上去。

原来,耶律拔芹眼尖,早已看清那三个少年身上的装束,正是乌古论部的族服,胸前那独特的部族徽记清晰可见,绝不会有错!

耶律拔芹越是靠近,那些骑兵的叫嚷声也越发清晰入耳:“站住!吾乃乌古敌烈统军司,为何拒交羊马抽分?再敢跑,老子就放箭了!”

“乌古敌烈统军司”几字入耳,耶律拔芹的脸色瞬间变得冰冷无比,眸中寒意大盛,银牙紧咬,切齿低语:“耶律南仙!你当初明明亲口答应于我,要永免乌古论部一切赋税徭役!今日此事若属实,我耶律拔芹定不与你干休!”

耶律拔芹心系族人安危,眼见那为首的几名骑兵骂骂咧咧,真的张弓搭箭,瞄准了那三个少年和羊群,耶律拔芹再不迟疑。

只见其她玉手一抹,已从箭壶中抽出三支专破铁甲的破甲箭,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双腿控马,稳住身形,腰背微弓,开弓如满月。

这一刻,夕阳余晖洒在她那张平凡无奇的面具上,却遮不住她周身迸发出的那股凛然之气与飒爽英姿。便如当年草原上最出色的猎手,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嗖!嗖!嗖!”

三支利箭离弦,发出尖锐的破空之声,去势极疾!

那当先三名骑兵注意力全在前方逃跑的少年身上,哪里料到侧后方会突然袭来冷箭?

猝不及防之下,只听“噗噗噗”三声闷响,箭矢已然精准无比地洞穿其后心皮甲,三人惨叫都未及发出,便直接栽下马来,眼见是不活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剩余骑兵大惊失色,纷纷勒住战马,慌乱地寻找袭击来源。刚看到单骑冲来的耶律拔芹,还没等他们组织起有效的反击,贾纯刚率领的三百猛字营精锐已然蜂拥而至。

“哗啦啦——!”一阵机括响动,三百张神臂弩齐齐举起,冰冷的弩箭在夕阳下闪烁着寒光,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将所有骑兵死死锁定在内。

浓烈的杀气弥漫开来,那些骑兵何曾见过如此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华朝精锐?顿时被骇得面无人色,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便在此时,耶律倍在护卫簇拥下快马赶到。他见到眼前剑拔弩张的情形,又瞥见地上三具尸体,眉头紧锁,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我也想问这是怎么回事!”耶律拔芹猛地转过头,目光如两道冷电,直射耶律倍,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你和你姐姐当初是如何承诺于我的?答应永久免除我乌古论部的赋税,如今却纵容属下欺压我的族人,这是何道理?!这便是你们姐弟说的一言九鼎吗?!”

耶律倍被她连珠炮似的质问说得一愣,待看清她脸上的人皮面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目光转向那些被包围的骑兵,面色瞬间阴沉下来,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

他催动坐骑,上前几步,寒声喝道:“你们是乌古敌烈统军司的人?”

那些骑兵早已看到皇帝的大纛旗,吓得魂飞魄散,此刻见皇帝亲问,哪里还敢站着?

只听得“噗通”连声,十几人尽数滚鞍落马,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为首那名小头目,正是拉齐奥,颤声回答道:“回……回陛下!小……小人是乌古敌烈统军司税务司长拉齐奥!”

“狗东西!”耶律倍怒极,甩起手中的金丝马鞭,狠狠一鞭抽在拉齐奥的后背之上,鞭梢带起一溜血花,“朝廷早有明诏,永久免除乌古论部一切赋税徭役!尔等是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

拉齐奥被打得一个趔趄,却不敢有丝毫闪避,强忍着背后火辣辣的剧痛,连连叩首,哭嚎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这……这都是指挥使大人下的命令!他说……他说……”

“他说什么?!给朕从实招来!”耶律倍怒吼,声若雷霆。

拉齐奥吓得浑身一哆嗦,再不敢隐瞒,竹筒倒豆子般说道:“指挥使说……说南院军去年已然全军覆没,乌古论部哪里还有什么人撑腰……咱们乌古敌烈统军司就辖着乌古论和敌烈两部,若是真不收他们的税,司里上下数千号兄弟,还有家眷,如何活得下去啊!”

“放屁!”耶律倍气得额头青筋暴跳,“朝廷每年拨给乌古敌烈统军司五百万两的牛马补助,难道都喂了狗不成?!狗仗人势的东西,我看你们真是活腻了!”

盛怒之下,耶律倍抬起手,眼看就要下令将这些抗旨不遵、欺压部族的兵痞乱箭射死。

“且慢!”杨炯此时已策马来到耶律倍身边,伸手虚拦一下,低声道,“乌古敌烈统军司地处边境,眼下漠北局势未稳,不宜在此刻大动干戈,以免生出更大乱子。

况且,乌古论部日后还要在此地长久生活,与军司关系闹得太僵,于他们也无益处。不若就此申饬,发一道严令,再往军司中多安插一些乌古论和敌烈两部出身、懂得体恤民情的官员,加以制衡,方是长远之道。”

耶律倍闻言,胸中怒气稍平,知杨炯所言在理。

当即,他狠狠瞪了拉齐奥等人一眼,冷哼一声:“滚!立刻滚回军司,告诉你们指挥使,让他即刻滚来乌古论营地见朕!若敢迟延,提头来见!”

“是是是!谢陛下不杀之恩!谢陛下不杀之恩!”拉齐奥与一众骑兵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翻身上马,也顾不得同伴尸体,狼狈不堪地朝着军司方向狂奔而去,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耶律倍这才转过身,面向耶律拔芹,脸上带着几分歉意,语气也缓和下来:“大姐,是我御下不严,管束无方,致使族人受此委屈。这里,我给你赔罪了。”

说着,耶律倍竟在马上微微欠身,态度诚恳。

耶律拔芹本是一腔怒火,快被气炸了肺,但见耶律倍贵为一国之君,竟能当着众人之面,如此纡尊降贵地向自己道歉。

耶律拔芹心中明白,这固然有姐弟旧情分在,但更多是看了杨炯的面子。她性子虽娇蛮,却也通情达理,深知官场积弊,非一日之寒,也非耶律倍一人之过。

当下,那满腹的怨气便消散了大半。

她摆了摆手,语气平淡了许多,道:“罢了,入营吧。”

说着,不再理会耶律倍与杨炯,独自打马行至那三个惊魂未定的乌古论少年身边。她换上了流利的契丹语,温声询问他们是否受伤,家中情况如何。

三个少年见这位看似普通的女子箭法如神,又似乎地位尊崇,且言语亲切,戒心渐去,七嘴八舌地说起部族近况。

耶律拔芹听着,时而点头,时而蹙眉,与他们并肩而行,朝着前方已可见轮廓的乌古论营地缓缓行去。

经此一闹,那份近乡情怯的彷徨与愧疚,似乎被对族人的关切和对耶律南仙背信之举的愤怒暂时冲淡了许多,脚步反而坚定了起来。

耶律倍望着耶律拔芹渐行渐远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对杨炯道:“姐夫,今日之事,实在是……”

杨炯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道歉,淡然道:“倍子,此事并非你大辽独有。便是在我大华,此等‘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阳奉阴违之事,亦不稀奇。

所谓‘上情下达’,‘下情上传’,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如登天。你虽贵为天子,但久居深宫,处理政务多依赖臣下奏报,难免为一些宵小之辈所蒙蔽,耳目拥塞。

这亦是为何你们契丹先祖要创立‘四时捺钵’制度,皇帝四季巡行各地,除了狩猎习武,彰显国威,更深一层的用意,便是要亲自巡视四方,体察民情,防止被层层官员隔绝,成了聋子、瞎子。”

“唉!”耶律倍深有感触地长叹一声,“姐夫所言极是。这皇帝之位,看着风光,坐起来真是千难万难。以前看我姐姐处理朝政,仿佛举重若轻,智珠在握,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如今真轮到我自己坐上这位子,才知其中牵扯之多,权衡之难,决断之苦,远超想象!很多时候,当真是力不从心。”

杨炯见他颇有感触,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做皇帝。便是你姐这般奇女子,也是在一路摸爬滚打中历练出来的。你年纪尚轻,锐气正盛,只要心存百姓,肯听谏言,明辨忠奸,慢慢来,总会越来越好的。”

耶律倍点了点头,心中郁结稍解。

此时,天色已然彻底暗了下来,墨蓝色的天幕上缀满了繁星,如一盘碎钻洒落在天鹅绒上。

远处,乌古论营地的点点灯火在夜色中闪烁,如同指引归途的星辰,温暖而诱人。隐约已有牛羊归圈的哞哩之声和牧人悠长的呼喝随风传来。

杨炯看了看天色,道:“走吧,莫让主人家等急了。”

说罢,与耶律倍并辔而行,在亲卫的簇拥下,向着那片灯火通明的营地,加快速度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