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宫里传出消息……陛下……陛下凌晨驾崩了!”
尽管早有预感,亲耳听到这消息,王清晨的心还是猛地一沉。
景佑帝梁祁,终究没能熬过这个秋天,自从上次陛下抱恙,或是病情恶化,又或是什么?
他不知道。
“太子殿下呢?”王清晨立刻抓住关键。
“已在灵前即位。杜相、王相……还有几位国公爷都在里头。”丁成文的声音压得极低。
“宫禁已经全面戒严,是魏国公亲自调的兵。”
源徒?自家老丈人,王清晨眉头微蹙。
自家岳父怎么会在此刻掌控京畿兵权?
自从王清晨回京之后,他还没见过老泰山,听说一直待在军中,这是察觉到什么了吗?
官员们被要求按品级分批入宫哭临。
王清晨作为工部侍郎,品级不低,但并非最核心的班列。
他只能随着人流,在内侍的引导下,前往设灵的大殿。
宫阙重重,白幡已然挂起,沿途所见宫人皆缟素,低头疾行,无人敢喧哗。
压抑的哭声从大殿方向隐隐传来。
步入殿内,檀香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气息混合在一起。
巨大的棺椁安置于正中,新任右相王冕正高声宣读着景佑帝的遗诏,声音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
新帝梁朝一身孝服,跪在灵前最前方,背影单薄却挺直。
杜秀臣、源徒等重臣分跪两侧。
王清晨跪在后方官员之中,目光快速扫过前方那些重臣的背影。
他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紧张和对峙正在这哀戚的氛围下涌动。
遗诏的内容并无太多新意,无非是传位太子,嘱托辅臣,但每一句都关乎未来朝局的走向。
哭临仪式漫长而煎熬。
王清晨心中念头急转。
陛下驾崩,新皇初立,此刻最是权力交接的脆弱时刻。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会甘心就此蛰伏吗?
那些蛰伏在深处的又有哪些人?
他的目光在宗室,亲王,以及靠前的国公几人身上流转,最终落在梁朝身上。
他并未见到自家妹妹的身影,只有小胖子凑在梁朝身后哭的肝肠寸断,或许是真的伤心了。
仪式间歇,官员们得以稍作休息,被引至偏殿用些茶点。
无人真有心思饮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换着信息和猜测,甚至有些对景佑帝过度缅怀的,此时仍旧在低声抽泣。
“陛下怎么会突然驾崩呢?”
“听说是陛下的贴身内侍给陛下服用了过多的丹药导致”
“你是说福公公?”
“听说福公公已经被太子殿下抓捕,至于是与不是,此刻难下定论”
“慎言!现在应该叫新皇!”
……
王清晨注意到,透露消息的应当是太子一系的官员。
这让他有些不好的猜想。
他当初看出陛下的病体却没有告知梁朝也是基于这个猜想。
炼丹所在何处?雷城。雷城何人掌控?太子。
难道景佑帝没有一点防备之心吗?
王清晨不知道。
他看到农禾在不远处,脸色凝重,对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切勿多言。
接下来便是新皇召见群臣,安抚众臣之心,好在梁朝得位很“正”,并没有遭遇什么阻碍。
看到自家外公时刻护在梁朝左右,王清晨能够肯定他们之间肯定做了交换。
至于是何种交换,王清晨现在还想不到,但是迟早会露出马脚。
但是已经没有意义了。
王清晨随众臣叩拜新君,山呼万岁之声在殿中回荡,却掩不住那份暗流涌动的紧绷。
新帝梁朝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恸与沉稳,安抚群臣,重申先皇遗志,一切依礼制进行,看似波澜不惊。
然而,退朝之后,真正的暗潮才开始涌动。
王清晨正欲随工部同僚离去,一名身着东宫内侍服饰的宦官悄无声息地靠近,低声道:“王侍郎,陛下口谕,请您暂留片刻,于偏殿觐见。”
王清晨心中一凛,面上却不露分毫,点头应下。
他注意到不远处,亦有数位官员被类似的内侍引走,其中既有杜秀臣、源徒这样的核心重臣,也有几位关键部位的尚书,甚至还有两位宗室亲王。
这短暂的滞留,已然透出新朝权力格局的初步筛选。
在偏殿等候不久,王清晨便被引入一间布置更为雅致却也更为私密的暖阁。
梁朝已褪去最外层的孝服,只着素色常服,坐在窗边的榻上,眼底带着血丝与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目光却锐利如刀。
杜秀臣、源徒已在场,此外还有一位是宗正寺寺卿梁堂。
“臣,王清晨,叩见陛下。”王清晨依礼参拜。
“溪言不必多礼,此刻并非正式朝会。”梁朝的声音略显沙哑,抬手虚扶。
“赐座。”
内侍搬来绣墩,王清晨谢恩后谨慎坐下。
梁朝的目光扫过在场几人,沉声道:“留诸位爱卿于此,实因国丧期间,百事待举,朕心哀痛,然社稷为重,有几件紧要事需即刻议定,方能安稳人心,稳固国本。”
梁朝继续说道:“陛下陡然崩殂。如今首要之事,乃是先皇大殓、山陵寝制及新皇登基大典,此为国体,须即刻着礼部、太常寺、鸿胪寺及钦天监严谨操办,并明发天下。”
“此事由杜相总揽,王相(王冕)协同,务必周全。”
“是,微臣领命”杜秀臣和王冕出列行礼。
“其二,京畿防务乃重中之重。先皇驾崩,恐有宵小之辈心生妄念,魏国公,京畿安危就交由你手。”
源徒接口,声音沉稳有力。“臣已遵陛下旨意,调遣忠诚可靠之兵马,加强四门及皇城守卫,并派斥候监察京畿周边动静,目前一切平稳。然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法,臣请旨扩大巡防范围,并授予各城门守将临机决断之权,以防不测。”
梁朝沉吟片刻:“可。然需明确,无兵部与朕之手令,任何兵马不得擅自调动。魏国公,此事你与兵部仔细斟酌个章程上来。”
“臣遵旨。”
随后,几人又就国丧期间官员值守、驿传畅通、边关预警等事快速交换了意见。
梁朝处理得飞快,条理清晰,显然早已深思熟虑。
王清晨静静听着,心中渐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