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撤往沁邬寨(2 / 2)

而第二天拂晓,当方劲松信心满满地准备发动最后一击,彻底“碾碎”已是强弩之末的平当寨守军时,他面对的,却只是一座空空如也、遍地陷阱的废墟。

方劲松站在空荡荡的寨墙上,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意识到,对手的指挥官,比他想象的更加狡猾和难缠!对方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敢于果断放弃,保存实力!这让他“毕其功于一役”的打算彻底落空。接下来的战斗,必将更加漫长和艰苦。

人民军通过主动的、有计划的撤退,成功地保存了核心力量,并将残酷的实战经验扩散开来。战争的主动权,在悄然间,再次发生了微妙的转移。一场更加考验指挥艺术和耐力的山地堡垒攻防战,将在晋西北的群山中,继续上演!

当方劲松的先头部队,小心翼翼地通过布满陷阱的废墟,最终确认整个平当寨已经空无一人,守军早已在昨夜悄无声息地全身而退时,这位一向沉稳的晋省总兵,站在尚有余烬的残破寨墙上,望着空荡荡的山寨和远方连绵的群山,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沉默了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语气中充满了挫败、恼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忌惮:

“好…好一群反贼!果然…厉害啊!”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居然能在我们数万大军的眼皮子底下,撤得如此干净利落,不留痕迹!这份决断力、组织力、执行力…真是前所未见!”

周围的将领们,此刻的心情却是复杂万分。一方面,他们为不用再强攻这座吞噬了无数同袍性命的“绞肉机”而暗暗松了一口气;另一方面,他们内心深处,也对这支被称为“反贼”的军队,升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夹杂着敬佩的警惕。

一位资深的边军副将忍不住感叹道:“军门…说实话,末将…打了半辈子仗,剿过无数流寇山贼,像这般…守,守得章法严谨,韧性十足!退,退得井然有序,果断干脆!的对手,还真是…头一回碰到!”

另一位将领也心有余悸地附和:“是啊!尤其是他们用的那些守城法子,滚木礌石也就罢了,那火油…真是歹毒!还有那神出鬼没的冷箭,专挑军官和旗手下手!这绝不是什么乌合之众能干出来的!这伙反贼背后,必有高人指点!”

“更可怕的是他们的组织!”一个负责清点战场的参将跑过来汇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军门,各位将军!卑职查遍了寨子,反贼撤离时,带走了所有重伤员和大部分武器,带不走的器械也都彻底破坏,还在关键路段设下了大量绊索、陷坑!这根本就是一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正规军队的做派!哪里像是反贼?!”

听着部下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方劲松的心越来越沉。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支有理想、有纪律、有战术、还懂得灵活机动的军队,是多么的可怕!这远非以往那些一哄而散或者负隅顽抗的农民起义军可比!

几位将领互相看了看,最后由那位边军副将出面,小心翼翼地建议道:“军门,我军连日激战,伤亡不小,尤其是士卒疲惫,士气…也需要整顿。尤其是…那些新编入的‘敢死队’(炮灰),军纪涣散,形同乌合之众。不如…我军暂且在此扎营,休整数日?一方面让将士们恢复体力士气,一方面也好生整顿一下那些地痞乞丐,至少教他们点规矩,免得临阵添乱。再者,也可派出哨探,仔细查探反贼下一步的动向和沁邬寨的虚实。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啊!”

这番话合情合理,也代表了大多数中高级军官的想法——大家都不想再拖着疲惫之师,贸然钻进地形更不熟悉的深山老林里去追击了!万一再中埋伏,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方劲松的想法却截然不同!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众将,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和严厉:

“糊涂!”他厉声喝道,“你们只看到我军疲惫,难道就没看到,这更是反贼最虚弱的时候吗?!”

他走到地图前,用力拍打着平当寨后方的山区:“兵法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反贼新败(在他看来,撤退即是败退),仓皇逃窜,人员疲惫,伤兵累累,辎重尽失!此时正是其士气最低落、战力最脆弱之际!”

他的语气愈发激昂,带着强烈的警示意味:“尔等可曾想过,若此时放虎归山,让他们安然退回其老巢八义集,与后续防线的反贼汇合,得到休整和补充…届时,他们凭借新获得的守城经验,依托更加险要的沁邬寨、乃至八义集核心堡垒…我们要再想剿灭他们,需要付出何等惨重的代价?!简直是后患无穷!”

他盯着那些面露难色的将领,几乎是吼着下达了命令:“所以,绝不能给反贼喘息之机!传本军门将令!全军即刻拔营!以精锐为前锋,轻装简从,全力追击反贼残部!务求在其与沁邬寨守军汇合之前,将其歼灭于野外!违令者,军法从事!”

这道急于求成、不顾士卒疲敝的追击命令,像一块巨石,砸在了本已身心俱疲的将领们心上!帐内瞬间一片死寂!所有将领的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

追击?说得轻巧!在人生地不熟的大山里,追击一支刚刚让自己吃尽苦头、而且以善打游击着称的敌军?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各位将领心中叫苦不迭,怨气升腾:

“军门!三思啊!弟兄们真的打不动了!”

“是啊!军门!山里情况不明,万一有埋伏…”

“那些刚抓来的‘敢死队’,根本不堪用,带着他们追击,只会拖累全军!”

“粮草转运也需要时间啊!轻装追击,补给怎么办?”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软磨硬泡,就是不肯痛痛快快接令。表面上是陈述困难,实则就是不愿用自己的家底(精锐部队)去冒险!

看着手下这群拥兵自重、畏敌如虎、只顾保存实力的将领,方劲松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他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

“你…你们…”他指着众将,手指都在颤抖,“大战当前,尔等竟如此…如此…”他想说“贪生怕死”,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知道,如果真的撕破脸皮,逼反了这些骄兵悍将,后果更不堪设想!

一种“竖子不足与谋”的悲凉和“指挥不灵”的危机感,瞬间笼罩了方劲松。他意识到,自己虽然贵为总兵,但实际上并不能如臂使指地指挥这支成分复杂、各有算盘的军队。内部的倾轧和掣肘,远比正面的敌人更加可怕!

一场关于“追与不追”的激烈争论,在官军高层中展开。方劲松的战略判断与将领们的现实利益,发生了尖锐的冲突。最终,在众将的集体消极抵制下,方劲松的急速追击计划,不得不暂时搁浅。官军被迫在疲惫和怨气中,开始了缓慢的整顿和小心翼翼的侦察。

而这宝贵的喘息之机,正是李锐果断下令撤退所希望争取到的,也恰恰给了程木头、何虎率领的平当寨守军,安全转移至沁邬寨,并将宝贵的实战经验传授给第二道防线守军的黄金时间!

方劲松因为内部的矛盾和不和,再次错失了一个可能重创人民军的战机。而人民军,则再次利用敌人的失误,赢得了宝贵的休整和布防时间。战争的主动权,在方劲松的愤怒和将领们的抱怨声中,继续悄然向着更坚韧、更团结的人民军一方,一点点地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