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承彦拂袖冷斥道:“你若生于寻常之家,凭容貌也足以美传百里,可你生在黄家,却如此深研鲁班术,而不是才识,让为父如何去见过其他大家?”
“无用了。”
“反正都得死。”
黄月英小心打磨着一根方木,自嘲道:“庞士元明明容貌堂堂,不过是年幼时木讷朴钝一些,就被人传成浓眉掀鼻,好似生于士族豪门,就得如同子柔,诸葛孔明一般,才智俱佳才能算的上英杰,你生怕我给你丢人,等襄阳城破之时,美与丑又有什么关系?”
黄承彦瞳孔一缩,问道:“你这是何意?”
“七月大雨。”
“汉水每年都会暴涨。”
“襄阳都要把舰船拉上堤岸,才能保证不被冲走。”
黄月英举着小铁锤,将方木砸在一艘小船骨架上作为龙骨,平静道:“可今年却只是涨了一些,舅父他们在城外船坞以舰船为营,可见上游绝对出了问题,不是河道堵塞,就是被人刻意堵截了。”
“咕咚。”
黄承彦吞咽了口唾沫。
他刚从城楼回来,怎么就没注意到这一点。
而黄月英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能一下子点透。
“爹。”
黄月英转头复杂道:“大兴破城之势不可阻,宁有道用兵擅长布局,更擅长天时地利人和,你说若是南阳境内的四河之水猛然决堤,襄阳能守住吗?”
“瑁弟。”
蔡氏眼前顿时一黑。
黄月英继续修缮着小船,叹道:“宁有道用兵从来都是环环相扣,他取南阳何止是为了围猎荆州,上挟许昌,更是为了破襄阳,他的战机时间,分兵布局,恐怕韩信,张良,萧何三人再生,也触不可及!”
“你。”
黄承彦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黄月英明眸皓齿般一笑,说道:“大丈夫生于世,就应该如同宁有道一般,可孩儿不过是女儿身,难担黄家门楣,大兴治下的女子可以入学大学府,舞蝶姐姐不是一样可以纵马提矛吗?而且听闻大兴设立骁骑卫营,骁骑将便是吕布之女。”
黄承彦不甘道:“可你是黄家的女儿,她们是粗鄙武夫之女。”
“城破了。”
“黄家算得了什么。”
“阿母是太尉之女,小姨是刘表后妇。”
“爹,你太清高了,同样也太过腐朽了。”
“只要大兴入城,荆州归治,士族作墟,豪强破灭。”
“我们都不过是大兴治下的百姓而已,孩儿也不用整日被关在家里,也可以去大兴学府了。”
黄月英坐在亲手打造的胡凳上,扶着下巴眼中满是憧憬。
出身在士族。
家族是依靠,亦是拖累。
因为生来就要肩负责任,背负家族为己任。
男儿,必须要以才智闻名以兴家族,女儿就要以女红,琴棋书画闻名,为家族而联姻。
这一刻,黄月英就像是想要跃出囚笼的黄鹂鸟。
院落中。
大雨还在浙沥。
天空显得愈加昏暗不明。黄承彦浑身上下都被淋透。
“夫君。”
蔡氏眼中满是乞求。
黄承彦看着发呆的身影,嘶哑道:“你既然早看出来,为何不早点告诉为父,难道要看着数万大军埋骨在城外吗?”
“说了又能如何?”
“难道向巨达,蒯子柔没看出?”
黄月英转头笑道:“战争从来都是不择手段,宁有道若是决四河之水就是襄阳的宿命,因为他们也明白此战已经输了,不想输的只有州牧而已。”
“那可是人命。”
黄承彦气的吹胡子瞪眼。
黄月英眼中多了几分无奈,说道:“难道大军入城,这些人就不会死了?宁有道就不破城了?州牧府一些人,已经在渴求这场战争早日结束了,要是在打下去,死的何止是这些人。”
“难以置信。”
黄承彦转身打开院门,想要去州牧府禀报。
咯吱,院落门户被掀开,漫天雨幕之下,一个披着蓑衣的男子,正扶刀矗立在府门前。
“你是谁?”
黄承彦瞳孔一缩道。
“刷。”
内堂之中。
黄月英侧身从桌案上抽出一柄弩弓对准府门。
沈间微微颔首,说道:“大兴治下,司天监驻荆州申猴使,受人托付为黄公,还有月英小姐送一封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