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哼了一声:“娘家远在京里,再说苏家的墨几朝天子都用过,天下闻名的,说句话就想毁了,也没这么容易,多少年打下的根基,朝中也未必就一个伸把手的也没有。更别提这华西镇城里城外,都靠他苏家年年捐税,水运码头官道驿站的,才维护得当,难道凭大夫人一个人一句话,就弃这许多人于不顾?”
话中深意,老爷您也是坐镇这一方的父母官,苏家没落了,城里最大的富户就倒了,那每年维护的资财从哪里出,年年的税赋从哪里缴?政绩一落千丈不说,保不保得住头上的乌沙,还得另说。
想明白这一点,杨老爷不觉沉了脸,望望夫人,若有所思。
“老爷您想啊。”夫人将声音压得小小的,贴到老爷耳边去:“苏大夫人这些年也跋扈得够了,城里虽人人都敬她三分,可那也是一多半看苏家面上。面上虽风光,却没积下一星半点好人缘。因此这回接了个儿子回来,人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都替苏清鹤抱屈。要不是大夫人手太辣,这苏大老爷哪至于连个儿子也不敢放家里养?别的不说,子嗣上太薄,现成就是七出里的头等大事,换了别人,早休了。”
杨老爷眼里颇有深意:“夫人,看起来,你们堂客常常在一起,也受了不少苏大夫人的气喽?”
杨夫人笑,嗔着:“现在说人家的事,别推我头上来。我就事论事,不徇私的。老爷若这样想,我还不说了呢。”
杨老爷笑而哄之:“你说,你说。”
“现如今朝中形势起伏颠簸波谲云诡,各派林立,也不再是她娘家一家独大了,最近听说,苏清鹤还抱上了礼部右侍郎家的大腿,您瞧,这是不是他已经在另起炉灶了呢?”
杨老爷一惊:“那大夫人可知道这事?”
杨夫人冷笑:“她啊!还在做梦守着她那一亩三分地呢!就领个现成儿子回来,就足够她忙的了,哪还顾得上其他?要说这大老爷时机也选得妙,所以说男人要狠起来,是绝不留情的。”
杨老爷大笑,搂住她捏了捏脸:“这话怎么说?我对你可一向只有宠溺!”
杨夫人撇了他一眼,着艳丽蔻丹的指尖轻轻点中老爷额角:“那上个月,富春楼的小玉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杨老爷还笑,笑得厚颜无耻:“官场上应酬,无可避免,夫人跟我多年,这点小事还放心上不成?”
杨夫人挣开他的手,走到镜前抿抿头发,半晌才继续道:“总之呢,我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你依了我,自今儿开始不许梅香那丫头在房里,不然,后半截话我就不说了。”
杨老爷贪婪地点头:“依你依你,自然依你!”
一个半个丫鬟算什么?有了权势,什么样的丫鬟没有?
杨夫人哼了一声,锐利的眸子睨着老爷,仿佛在判断对方的说话,最后她忽然微微一侧脸,掩唇轻笑了。
“既然老爷肯依,那妾身就……”
两人头碰头地窃窃私语,片刻之后,杨老爷趾高气昂地走出房门来,大喝一声:“升堂!”
二丫和娘在屏风后等了半天,忽然眼前一亮:八个衙役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就在那民风外头,齐齐排做了两行,接着就看见一个叼着烟袋的师爷模样人出来了。
天神老爷,敢情这就是大堂?!自己站在县老爷的大堂后厅呢原来!
二丫和娘对视一眼,前者赶紧看热闹似的将脸贴到了屏风上,后者则再次筛糠。
然后老爷就上来了,背对着二丫看不清脸,不过身板儿是挺得极直的,帽子也带得周整,脚步不重,看起来是个谨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