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高臂长的男子，罗汉金刚般挥着长柄的水舀，奋力一扬，撒开一幅水帘，晶亮的水粒子布在空中，再落下。

登时，就有湿漉沁凉的齑粉撒了一头一身，天地全都摇曳一下。

洪五嘴里唱着什么，水舀子向他们近了一下，背着亮，携了一片荫凉，四周暗一暗，然后，又过去了。

“这个洪五！”二丫跳起脚来，恨得直骂：“明明看见我们了还笑，还特意洒了这一头一脸的！”

这一跳不免松开了手，文哥随即也松了口气，却又莫名其妙地有些失落。

“不过他把这里照顾得真好啊！”二丫喃喃自语地感慨着：“看这路都没了，花真成了海！”话峰一转：“不过也看得出来，三姨几乎从不到这边来吧？”

文哥点点头：确定来得很少，一年间也不过次把次，难得兴起，才过来赏鉴。

二丫叹息：“难为洪五一片痴心。”

文哥心里不动，不由得偏头看她。

一双极大的秋水明眸含着微嗔，琼鼻樱唇，白皙细致的瓜子脸印在漫天遍野地花影下，竟显出一种带着透明的粉嫩来。

“你看不出来么？洪五喜欢你家三姨呢！”

文哥心里一动，挑了挑剑眉，眼神乍然变得深邃如海。

二丫忽然半倾了身子，一只蜜蜂从她耳朵擦过，吓了她一跳，因此靠上了文哥的肩膀，几乎是倚在他身上似的。

“可惜，你三姨不喜欢他。”

她的声音温婉而无谓，却令文哥瞬间身体一紧。

仿佛她说得不是洪五，而是自己。

心头更涌上一语成箴的恐惧。

“你家三姨心里也有个人，是不是？”水光盈盈的明澈双眸迎上文哥有些迟疑不安的眼神，二丫声音小小的，却十分肯定：“她的绣阁，这整座偏院，都写满了个等字。她在等那个人，是不是？”

文哥怔住，说不出话来。

洪五信步在花畦里行走，左右挥动水舀子，嘴张合着，依旧在唱，唱什么却是听不见的。转眼看见两个小人对视发着愣，不由得大笑，低头拾起什么，一左一右朝他们扔过来。

俩东西在空中打着旋，落在二丫和文哥中间，竟然是两只草履，溅起一蓬花雾。

二丫就要骂了，文哥却拉着她向花田外去，却几乎挤不开身体，往外走，花丛似乎更密，几乎无从插足，站立不稳，蜂蝶又扰着视线，真是迷乱，好在最后跌跌撞撞的出来，已是一脸一身的粉蜜。

这下，不用上三姨的衣裳也不行了。

文哥自行回房换洗，二丫则被暗自发笑的徐大领进了三姨屋里。

三姨人却不在，不知去了哪里，徐大早在净房里备下一大盆热水，知道她要闯祸似的，更连干净布巾香胰子也一并备齐，热气腾腾地等着二丫来。

二丫也不客气，洗过换好，走出来时，徐大不由得眼前一亮：

白银条纱对衿衫儿，鹅黄缕金挑线纱裙子，外头拢着玉色纱比甲儿，春柳腰身，婷婷玉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