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个老硬冥顽的性子,只说女儿家哪有跟男孩子一块混学的道理?再说自古以来,女子无才便是德,老祖宗都这么说,还能有错?
三姨自此就困于绣房,一张绣棚,几束丝线,成了她打发时间的用具。
不过人跟人到底不同,秉性娟敏之人,就打发时间也能打发出精细不可小觑之物。
一线线辟分,一针针上下,无声无息间,万物百灵,浮出绫子的面,就像三姨要说未说的话,要成未成的事。
二丫听到这里,几乎入了神,疙瘩汤在手里捧成了凉粉。
她从来不知道,貌似不起眼的田家村里,竟还有这样让人意想不到的人物,真真是说书一样,故事里走出来的女子,配上娘温婉细腻的声音,几乎可比戏文。
“那后来呢?”她情不自禁追问。
清油灯下,娘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有阴影一小片,仿佛是嘴边常挂的一丝笑意,可就算是笑,也不比哭好看上多少。
还有什么后来?
傻丫头!后来,不就是你现在看到的喽?
吴家再没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人才,反是吴三姨的针线活,一年一年支撑起家业,前些年还出了桩大事,将她本来就不小的名气,烘托得更了不得。
二丫一听眼就亮了:“什么事?”
娘嗔她:“快喝你的面汤!凉了坏肚子!”
二丫不好意思地又吸溜一口:“现在行了吧?”
娘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一边照顾着手里的缝补活计,一边慢慢悠悠地继续。
十年前,皇家做事,太庙里替太后祈福做寿,要天下人共献,一百对蒲团做贺礼。
这城里也分得两对,县官进后院里这么一问,才知这活非吴三姨莫属。
按说城里也有几家好绣庄,不过人家的绣娘用的是针线,而吴家三姨,却是用心。
于是这两对蒲团,吴三姨就便当仁不让地接了下来。
要做蒲团,当然都得是素色,可怎么用,又是个不容易,因即便用素色线,也多少得热闹些,不至于太枯索,毕竟是做太后寿礼的东西。
再一个就是得独具匠心,因一百对天下各地都有份,若只管向大众方向想去,不免泯于众人。
县官娘子进门时就有这些担心,将领来的素缎和滚边交到吴家三姨手上时,眼里不由得沉了一沉。
吴家三姨没说话,只在接过东西时,重重握了对方的手一把,然后,就锁上了绣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