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屁也不懂的,可跟着太太出去几回之后,看见人家是怎么个做派,进退转折间柳妈妈便有了调度。虽然农户出身,没受过什么教养,可在她心细性子又要强,凡眼里看见,耳里听见,都要从心里过一遍,渐渐地,便有了规矩分寸。
遗憾的是,规矩是立给别人看的,家里唯一的独苗倒是一点儿不用遵守,倒反过来,。全家上下都得看他眼色行事。
柳妈妈自进了全家,没什么事不顺心,老爷眼里只有钱不管别的,太太又好说话,也是自家姑娘,更不会怎么亏待她。
唯有这个少爷,那是天不怕地不怕,谁的话也不听,谁的理儿也不认,自小生养出来就宝似的捧在所有人掌心,现在半大不大,愈发娇惯得不成样。
柳妈妈最大的心事最大的遗憾最大的不满,便来自这位大头少爷身上。
这样下去如何了得?
她是见过的,本家庄上有个出了名的富户,祖宗攒了几辈子的钱粮,交到个不孝纨绔子手里,不出一年就挥霍一空,荒年时死在村口,柳妈妈被接去全家时,就曾从他尸身边过。
那臭味,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想到这里,柳妈妈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胃里一阵恶寒,马上掩饰性把擦脸布凑到眼睛下,顿时一股淡香穿透鼻息,悠然清妙,让她本来喷薄欲出,翻腾不定的嗓子眼里,渐渐平静下来。
“你在上头熏了什么香?”柳妈妈忍不住问,脸还蒙在布里呢,声音便闷闷地。
二丫笑了,双手抄在胸前:“别开玩笑了,我们这种人家,还熏什么香?那是下午包茵陈回来时染上的气味!说起来,去污除恶也算是味好药呢!”
柳妈妈没再说话,麻利地擦了把脸,外头不成调的脂粉除去了,脸看上去光洁许多,也像样许多。
虽有些发灰发黑,但光泽度是有的,且到底是自己的脸了,不再跟带个面具似的,看起来就亲切许多。
“妈妈真要不放心少爷,就该请老爷太太好好管教,吃别人家菜事小,惹到不该惹的人,那事就大了。”二丫替她把水倒了,挂好布巾,平心静气地看着柳妈妈。
柳妈妈脸绷着,心里却不住叹气,可硬脾气让她就不想接二丫这茬,虽然明知,对方的话没错。
“你一个毛丫头知道什么管教?好好管教你自己吧!你爹在时,”柳妈妈扫了周围一眼,“家里可不是这种冷情的样子!”
二丫又耸了下肩:“我知道,恢复到从前是不难的,您看着吧,一年之后,保管比我爹在时还强。”
让柳妈妈意外的不是她话里的意思,倒是她的口气。
二丫这话说得淡而自然,仿佛不过拈起手边一根绣花针,当然要用些眼力本事,不过到底不是什么难事。
听进别人耳中,却一点吹牛打诳的夸张也没有。
柳妈妈不觉被她的淡定打动,想了下,哼了一声:“说起来容易,一年后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