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统一夜无眠。
那冰冷铜管中窥见的恐怖真实,将他所有的骄傲与学识,撕扯得支离破碎。
大地是球?
日月星辰,皆是循着某种冰冷规律运转的死物?
天命……是狗屁?
他不敢再想下去。
每多想一分,他都感觉自己的脑子要炸开!
郭嘉的身影,准时出现在门口,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士元,看来休息得不怎么样。”
“走吧。”
没有多余的废话,郭嘉转身带路。
庞统麻木地跟在后面。
这一次来到了一处守卫森严的独立大营。
三步一哨,五步一岗。
巡逻的甲士,眼神锐利如鹰。
这里,是真正的军事禁地!
穿过层层关卡,郭嘉推开了一座巨大营帐的门帘。
营帐的正中央,一个庞大的物事,瞬间吸引了庞统全部的目光!
一个无比巨大的沙盘!
长宽皆有十丈,几乎占据了整个营帐三分之二的空间!
这沙盘之上,山川耸立,河道蜿蜒,城池、关隘、渡口、林地……纤毫毕现!
从北方的幽冀,到南方的荆扬,整个中原九州的地理脉络,竟被浓缩于这方寸之间!
其精细程度,远超他见过的任何一张堪舆图!
甚至连某处山脉的一道小小隘口,某条河流的一处浅滩,都用不同颜色的标记,标注得清清楚楚!
“呼……”
庞统紧绷了一夜的神经,在看到这沙盘的瞬间,竟诡异地松弛了下来。
他的心中,甚至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苗。
一丝,不屑的火苗。
沙盘推演?
兵棋博弈?
这种东西,我庞士元,也会!
无非就是模拟两军对垒,推演战局变化。
奇袭、埋伏、合围、截断粮道……万变不离其宗!
看来,这所谓的“地利”,也不过如此。
江源,郭嘉,你们的手段,终究还是离不开这兵法韬略的范畴!
只要还在这棋盘之上,我庞士元,就还没输!
他那几乎被碾碎的自信,在自己熟悉的领域里,开始悄然抬头。
郭嘉仿佛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将他心中那点可笑的念头,看得一清二楚。
“呵呵。”
一声轻笑,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郭嘉走到沙盘边。
“你以为,这只是用来下棋的?”
他拿起一根长长的竹竿,指向那巨大的沙盘。
“这,就是我今天要带你见的‘地利’。”
“但我们看的,不是哪里可以埋伏,哪里可以安营。”
郭嘉的竹竿,轻轻点在了沙盘上一条用蓝色细沙铺成的河流之上。
那条河,庞统认得。
是连通冀州与兖州的重要水脉,黄河的一条支流。
“士元,请看。”
郭嘉的声音,变得平淡。
“此河,名为白马河。”
“其全长三百七十里,平均宽度三十丈,水深一丈二。”
“平日,水流速度为每秒三尺。到了六月汛期,流速会激增至每秒七尺,水量会暴涨三倍。”
“沿途,共有大小渡口一十二个,可供征用的纤夫,共计两千三百余人,船只四百六十艘。”
郭嘉每说出一个数字,庞统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这些……
这些数据,他是怎么知道的?!
而且,精确到了这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郭嘉没有理会他的震惊,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经过计算,在枯水期,此河每日的粮草最大运力,为一千石。”
“而在汛期,顺流而下,运力可达三千石!但逆流而上,则不足五百石!”
“打仗。”
郭嘉抬起头,目光如刀,直刺庞统的内心!
“在老师的眼中,首先,是一道算学题!”
算!学!题!
庞统的大脑再次炸开!
不等他从这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
郭嘉已经走到了旁边一个巨大的木架前。
木架上,分门别类地摆放着上百卷图纸。
郭嘉随手取下一叠,在庞统面前展开。
“哗啦——”
图纸之上是用无数庞统完全看不懂的古怪符号、横线、竖线、表格,标注出的一片片区域!
“这是什么?”庞统下意识地问道。
“经济地图。”
郭嘉吐出了一个让庞统感到无比陌生的词汇。
他指着其中一张图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