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该淡然摆了摆手,就回头吩咐:“尔等原地候命,切莫滋事!”
说着,便拉着孔貵向巷里走去。
“魏公,孔公!”
王愔之在马上拱手。
“这就是王郎的待客之道?”
孔貵不快道。
王愔之澹澹道:“公是来作客,还是来做说客?”
“这……”
孔貵神色一滞。
魏该打了个眼色过去,示意稍安勿躁,便问道:“王郎欲如何处置虞家?”
王愔之道:“虞啸父放刘牢之入城害我,北府军又纵兵抄掠,山阴士庶饱受其苦,此皆虞氏之罪也。
我今来,是为报仇,叫虞啸父父子出来受死,只诛主谋,不及其余。”
“此举大不妥!”
魏该摇头道:“余姚虞氏,于后汉年间已是势族,传承数百载矣,虞啸父纵一时有过,但祖宗余荫仍在,过不至死。
老夫既是做说客,也是为王郎计,以王郎手中兵马,或可攻入虞家,擒杀虞啸父父子。
但试问,王郎能杀得了人,可能灭得了人心,故而请王郎莫要逞一时意气,得饶人处且饶人。”
魏该所谓的人心,便是士族之心,王愔之心里不太舒服,不过他确实不太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虞啸父父子。
毕竟诚如魏该所言,余姚虞氏祖宗余萌仍在,杀了他,并不能解决问题,反而远在余姚的族人会成为主枝,借着为虞啸父父子报仇之名,不停的与自己缠斗。
他想的,还是把这对父子逐出山阴。
余姚位于上虞以东,宗族在孙恩西进的那一刻,就及时退入南部山区,虽有损失,却不大。
其与山阴之间隔着孙恩,虞氏父子回不去老巢,甚至交通往来都已断绝,只能去建康做寓公。
这无疑是非常严重的后果,或许有机会吞并虞氏的丁口产业。
“哦?”
王愔之故作诧异的看了看魏该,跳下马,拱手道:“仆失礼,处机公勿怪,虞啸父与我有生死大仇,寸磔脔割亦不为过,但看在公面上,便饶他一次。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做错了事,总要付出代价。
虞仲父可以带嫡系族人离开山阴,宅中一应事物及部曲婢仆予我作为赔偿,山阴城外庄园,也赔给府君与各家士族。”
魏该暗呼了声厉害。
明明是王愔之吃不下虞家的庄子,便故作好人,把山阴各家士族拉下水,人人都啃虞氏一口,至少没法再和虞氏携手共击于他。
虞氏虽然大本营在余姚,但在山阴也有好几处庄子,约三千来顷地,很难让人拒绝啊。
魏该看了眼孔貵,竟有意动之色,暗叹了口气,便道:“请王郎稍稍等待,老夫与孔兄进去劝一劝!”
侨人英才一代代的出,从未断过,于谢玄甄至巅峰,即便是恃门第以凌人的王恭,也坐镇京口八年,手握五万雄兵,其声威之振,令桓玄、殷仲堪之流不得不推举王恭为盟主。
而王愔之与乃父相比,不论手段、兵略、计谋,均是青出蓝且更胜于蓝。
反观吴人,自顾荣、贺循、陆始、陆晔那一批人逝去之后,再无杰出人才,以至沦为了守户犬。
可是门户能守得住吗?
吴人被孙恩与北府军重创,可谓损失惨重,但他们还抱有一丝期望,暗戳戳想着侨人或许会更惨。
但是!
总是但是!
王愔之横空出世,先保义兴,再保山阴,令王谢未伤筋动骨,侨人仍盖压吴人一头。
即然如此,又何必囿于吴侨之别?
顾恺之无声无息的走了,多半是与王愔之达成秘密协议,默认了与贺江梅的婚事。
照这么看,王愔之也是吴人的半个女婿啊。
“有劳处机公与士渊(孔貵表字)公了!”
王愔之中规中矩的拱手。
魏该深深看了眼王愔之,这小子身段很柔软啊,随即放声唤道:“开门!”
“喀吱吱!”
门开了一条小缝。
魏该拉着孔貵步入其中。
虞啸父望见二人,忙道:“处机兄,士渊兄,如何?”
“屋里说!”
魏该摆了摆手。
父子俩从楼阁下来,把魏该和孔貵请入正堂。
二人也不忙,坐了下来,游哉悠哉,一副名士派头。
虞啸父急的火冒嗓子眼,却无法可想,令婢女奉上茶水。
稍稍抿了抿,魏该起身,扫量向厅里摆放的奇珍异物。
有和田羊脂白玉圭,有产于荆州的精美漆器,有以蜀锦织就的五色丝帘,还有纹饰繁复的铜制香炉。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魏该拿起玉圭,一边抚摸着,一边叹息:“百年富贵,浮云寥寥,此物虽好,终是死物,怎识那把玩之人?”
“处机兄是何意?”
虞啸父色变。
孔貵哼道:“王愔之要你以全部家产赔他,只允你带直系族人离去,山阴的庄园,也赔给我们各家!”
“欺人太甚!”
虞亮狂怒。
魏该和孔貵怜悯的看着他。
虞啸父到底稳重些,问道:“公可为我家据理力争?”
魏该苦笑道:“王愔之拥兵上万,怎么争?如何争?依我之见,钱财当舍则舍,权作买命钱好了。”
虞亮哼道:“你们也要分我家的地,难怪为王愔之扬声!”
孔貵幽幽道:“虞郎不给,王愔之就不会来抢?”
“闭嘴!”
虞啸父也回头怒斥,如何取舍他是明白的,毕竟虞家在山里,还有庄园部曲,且容那王贼张狂一时。
随即拱手道:“弟管教不严,让两位兄长见笑了,罢了,便依他,这宅子给了他便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