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致命(2 / 2)

堂上发出了低沉而哀痛的叹息,法正颓唐地跌坐回去,这一幕太猝不及防,太触目惊心。

纪御史这番话犹如簸箕筛豆子,从守时说到治军治国,兵家、儒家齐数道出,直听得人晕头转向,仿佛被闷在水里,听见水声咕噜咕噜冒泡,偏是不知道水下藏匿着什么秘密。

涨红了一张脸,他是个雅性温润的儒生,哪里受过被人当众责骂的屈辱,气得眼前发黑,若不是硬撑了一口气,险些晕厥过去。

满堂之人都惊得齐声高呼,纪御史从座位上弹起,面色惨淡无血,呆愣了半晌,才磕巴着问道。

他挺身迈步,朝着那房中一根粗大的立柱一头撞去,霎时,声振云霄,血溅三尺!

一张脸忽而白忽而青,眼睛蒙上了一层泪水,死命地强撑着没让眼泪滚落,全身却不自禁地颤抖。

绝寒的目光利箭般射得满室之人全缩了头。

履虽鲜不加于枕,冠虽敝不以苴履!岂能蒙垢而苟活!

这古怪的笑声越发让厅里的属僚毛骨悚然。

手在凭几上一敲,小小的声音让一众属僚都打着寒噤,霎时犹如冷剑悬顶,哪个敢回话。

个个噤若寒蝉,听得法正尖酸刻薄的讽刺,背脊骨溜上一股冷气。

他是睚眦必报的脾气,傲岸不羁,清高自负,他讨厌许多人,许多人也讨厌他,

他是睚眦必报的脾气,傲岸不羁,清高自负,他讨厌许多人,许多人也讨厌他,但他从不忌恨闻璟。因为闻璟太正了,像是一册条理分明的法律文书,不偏颇,不徇私,不嗜欲,对于一个几乎没有私欲的人,法正不仅寻不到讨厌的落脚点,反而会生出由衷的钦佩。

眼泪渐渐地风干了,她忽然变得异常地镇定,缓缓地立起身体,拂掉衣衫上的灰尘,庄重、严肃、美丽的脸上带着绝望而平静的微笑,她深情地对着空气里的虚幻影子说:

什么益州人帮益州人,到底是官官相护,权权相易;什么民心为本,什么官为父母,什么法无私欲,都是冠冕堂皇的欺哄,天底下哪有什么公正,再大的冤屈都只能深深地埋在土里。

妇人伤绝的哭泣并没有在他心里激起怜悯的情绪,反而增添了几分厌烦。

姿容明秀,眼眸中秋波生晕,兼之梨花带雨,悲凄声声,却是个袅袅弱弱的病西子,他不禁惋惜,可是便宜了郑丞那个迂生。

辚辚车轮碾着青石板路缓缓驶来,车棚上悬吊的铜铃摇摆不定,在风里敲出叮叮的清音,马车在公署门前吱一声停住了。

他抬目瞧见门首围了一群人,吵吵嚷嚷地影响了官廨威仪,不由得眉头一皱,啧地烦哼一声。

留其赏者无损于行,不留其赏者则损赏者也!

潺潺雨声里透出一声清明的声音。

官吏处事不当,反诬赖百姓暴乱,尔等果真是公忠体国,不负这身官服!

刻薄的指责仿佛冰冷的利剑捅入了脏腑,直扎了个透心凉,舒至惶恐之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也不敢说话,只是瑟瑟发抖。

心情霎时沉重起来,帘外雨声急切,打得院落里的树木噼啪作响,听着如此刺耳。

什么是暴民,百姓为何聚在司法门前闹事?无因无由,谁会甘冒牢狱之祸而撞犯公门?分明是有司执法不公,官吏行权不当,激起民怨,百姓才会扞格公门,如何竟成了肇生事端的暴民?

郡兵赶去驱散百姓,本该招抚怀柔,以平息事端,为何要动刀兵?俟后,尔等不抚慰民心,反而交于里魁严管,尔等便是这样秉公执法、为民行权的吗?

一向温和雅量,可一旦发起火来,也让人心生恐惧。

细密的雨水洗刷着愤怒的声音,无数膨胀的华贵锦服在雨中旋转,犹如黑夜里蛰伏的蝙蝠,连缀起成片的昏暗。

听着满耳的风雨声,他无力地放下手中的簿书。

屋内议论四起,一张张口里飘出的话里都充满了怨恨,话音里隐着刀剑的锋芒,说到气愤处,眼里几乎喷出了火。

默默地听着他们的议论,脸上的表情却淡淡的,还掖着不为人知的冷笑。

在门首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热议,仿佛粘上了鸡蛋的苍蝇,舍不得那臭烘烘的腥味。

倾身一拜,蜡黄的脸上跳蹦着黄豆似的眼珠。

他的应对简单得让人失望,既不问事情缘由,也不显露愤慨。

底下一片推谢声,脸上都挂着和煦的笑,虽然笑容里都藏着虚伪。

许靖瞅着这一张张伪善的笑脸,心底清楚得像镜子一样,面上却不动声色。他笑吟吟地看向一个人,此人神貌劲健,面容威仪,

目下正是用人之际,论大功者不录小过,举大美者不疵细瑕,暂用了他吧,解燃眉之急,救火才是要紧。

而今物价腾贵,市场匮乏,豪强之家操纵金银市价,士兵们趋利而走,私下做起金银黑市交易,愈加将物价抬高了,大周市场混乱不堪,若不筹措之,民变即在眼前!

愣愣地待在原地,只觉得一身骨血都在碎裂,竟不知该如何拼合起来,连那脑髓也迸开了,数不清的念头飞出来,有的在头顶上盘桓,有的直入云霄,还有的已碎成了渣滓,

私自铸币,好肉模糊,不合度量,却因轻钱所费较少,故而民间趋之若鹜!

倚着窗,琐文窗格外细雨正斜斜的飘下,风吹得檐下的铁铃叮咚作响。

整个市场人头攒动,成群的人影从东西南北跳出来,仿佛逮兔子的野豹子,可兔子只有一只,饥饿的猎食者却有很多。

这里哄闹得不成体统,那壁厢的喧嚣如浪潮般压了过来,却见一群人围着南市市掾攘臂挥拳,唾沫星子喷在他脸上,市掾每说一句话,都被人潮的愤怒湮灭了,有激愤不能忍的几乎要动手把市掾揍一顿。

如炬目光犹如北辰的璀璨光华,一霎,让世上的所有光彩都失去了颜色。

含着一分肯定,一分鼓励,一分诚挚,一分执着,还有许多他不明白,但却令他震撼的力量,仿佛劈开阴霾的闪电,一瞬间照亮了整个天空。

冷风从两座坟上卷过,长长的枯草在风里瑟瑟发抖,匍匐着爬过坟茔,近旁三四株老柿子树被风吹落了卵形叶片,在空中扬扬止止,仿佛满天飞舞的纸钱,有几个柿子掉了下来,烂成了一团稀糊,仿佛是盖在棺材上的死亡印章。

捧起一杯清酒,深深一躬,将酒水洒在坟前,淋淋的液体在草丛中泛出泪光般的润泽。

凄惶的叹息深深地悲怆了诸葛亮的心,兴亡盛衰,朝代更迭,丹墀上换了一个又一个冠冕衮袍的皇帝,庙堂上走过了一批又一批文臣武将,千秋功业,后世敬仰,受苦的却永远是天下的老百姓。

两手反剪着狠命地跷动,骨节间发出了细碎的噼啪声。

他抬起头,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吐出来,仿佛每个字都带着血丝。

他哭着喊了出来,手中的木棒疯狂地捶打着地面,仿佛在宣泄一生的刻骨仇恨。

黯淡的眸子里闪过了迷惑、错愕、回味、震惊……他吞咽着干干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