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宫里,给您留好了位置。”
“公主殿下,请吧。”
他脸上的笑容,谦恭得恰到好处。
沈知夏迈开脚步,从容地走向宫门。
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镇定与高贵,让陶宇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瞬。
他心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烦躁。
这个女人……都到了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能如此平静?
他冷哼一声,快步跟了上去,走在沈知夏身前,不远不近地引着路。
长长的宫道,寂静无声。
往日里随处可见的宫女、太监,此刻一个也看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手持长戟,面容冷肃的黑甲卫。
寻常女子,若是被这么多双充满杀气的眼睛盯着,恐怕早已吓得两腿发软,走不动路了。
可沈知夏,却依旧走得不疾不徐。
她的神情,淡漠的仿佛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散步。
那双清冷的眼眸,只是平静地看着前方的路,对周遭的一切,视若无睹。
这份气度,让那些原本想看她笑话的陶宇,都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心悸。
不知走了多久,养心殿那熟悉的轮廓,终于出现在了视野尽头。
陶宇停下脚步,再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殿下就在里面。”
他的语气,越发恭敬,甚至带上了一丝……幸灾乐祸的怜悯。
沈知夏没有理会他。
她抬起眼,看向那紧闭的殿门。
殿门之上,“养心殿”三个鎏金大字,在黎明前的微光里,闪烁着冰冷的光。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殿门。
“吱呀——”
伴随着一声悠长的门轴转动声,殿内的景象,映入了她的眼帘。
空旷的大殿,没有点灯。
只有几缕微弱的晨光,从雕花的窗格里透进来,勉强驱散了殿内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一个人影,正背对着门口,静静地站在大殿中央。
她穿着一件紫色宫装,衣摆上用金线绣着大朵大朵,怒放的牡丹。
只是那背影,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萧索与孤寂。
她的前方,是高高的御阶。
御阶之上,那张象征着九五之尊的龙椅。
散发着,令人疯狂的诱惑。
沈知夏的脚步,停在了门口。
陶宇识趣地没有跟进来,而是躬身退后。
沈知夏开口问道,“走到这一步,值得吗?”
萧凌雪,缓缓地转过身来。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
显然,这一夜,她也同样没有合眼。
“值得?”
她咀嚼着这两个字,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沈知夏,你是在可怜我吗?”
她没有回答沈知夏的问题,而是答非所问。
她的目光,越过沈知夏,仿佛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十七岁那年,嫁给了文远将军的独子。”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他啊……是当时京城里,所有女子的梦中情人。文武双全,温润如玉,对我,更是百依百顺,体贴入微。”
“所有人都说,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金枝玉叶,嫁的如意郎君,神仙眷侣,羡煞旁人。”
“呵……”
她自嘲地笑了一声。
“神仙眷侣?可惜,神仙的日子,太短了。”
“我嫁给他不到两年,北疆战事起,他奉命出征。”
“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一具冷冰冰的棺椁,一张血迹斑斑的阵亡文书……就打发了我。”
她的眼神,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那一刻,我才明白,什么夫妻情深,什么恩爱不渝,都是假的!”
“在这个世上,唯一能靠得住的,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权力!”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厉起来,充满了怨毒与不甘。
“后来,我搭上了当时的右丞相。他是个老色鬼,可他有权啊!他能让我在朝堂之上,有说话地份!”
“我与他虚与逶迤,忍着恶心,让他成了我的入幕之宾。”
“我利用他,安插我的人,培植我的势力。等到他没有利用价值了,我就亲手,将他贪污的罪证,送到了父皇的案头。”
“他被砍头的那天,我就站在城楼上,亲眼看着。”
“看着他的人头落地,我心里……畅快极了!”
“再后来,我又看上了镇南王。他是个草包,可他是皇室宗亲,辈分高,威望重。”
“我一边吊着他,一边借着他的名头,在宗室里,为自己积攒势力。”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她像是疯了一样,在大殿里来回踱步,眼神狂热。
“我靠着自己,从一个死了丈夫,只能在后宅里守活寡的可怜公主,变成了如今权倾朝野的大长公主!”
“我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垂帘听政,成为大宁朝,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掌控天下的女人!”
她忽然停下脚步,死死地盯着沈知夏,眼中迸射出滔天的恨意。
“可是!他们不给我这个机会!”
“先皇!他临死前,想的不是把江山交给我这个为大宁操劳了半辈子的亲妹妹,而是交给他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子!”
“还有萧承煜!他宁愿扶持自己的亲弟弟,也不愿意帮我!他处处与我作对,削我的权,夺我的兵!”
“还有萧承湛那个小崽子!他竟然敢不听我的话!他竟然敢联合外人,来对付我这个亲姑姑!”
“是他们!是他们一步一步,把我逼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是他们逼我的!”
她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充满了委屈与疯狂。
仿佛她才是那个,被天下人辜负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