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外,却传来了一声轻笑。
是北斗的声音。
那笑声里,带着三分意外,七分……毫不掩饰地嘲弄。
沈知夏心中,升起一丝疑惑。
能让北斗,这个常年冰块脸的暗卫,发出这种笑声的人,可不多见。
“下去看看。”她淡淡地吩咐道。
云芷应了一声,掀开了车帘。
沈知夏扶着她的手,走下马车。
当她看清眼前景象的那一刻,即便是她,眼神也忍不住微微一凝。
马车前,跪着两个人。
一个男人,和一个老妇人。
二人衣衫褴褛,头发散乱,脸上沾满了污泥,浑身散发着一股馊臭的气味。
那男人,身形消瘦,原本还算俊朗的五官,此刻写满了卑微与乞求。
那老妇人,更是满头白发,形容枯槁,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像两条,从阴沟里爬出来的,丧家之犬。
沈知夏的目光,平静的,从他们身上扫过。
她认出来了。
陆砚之。
还有……陆老夫人。
她那位,曾经风光无限、自诩书香门第的前夫。
和那位,曾经高高在上、视她如草芥的……前婆母。
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北斗站在一旁,抱臂而立,嘴角那抹嘲讽的笑意,愈发明显。
真是天道好轮回。
想当初,这些人,是如何对待他家主子的?
如今,却跪在这里,像狗一样,乞求着主子的垂怜。
可笑。
实在是可笑至极。
“知夏……”
陆砚之抬起头,看到沈知夏的那一刻,眼中爆发出一种混杂着羞愧、悔恨与希冀的复杂光芒。
他膝行着,想要上前,却被北斗冷冷地拦住。
“知夏!是我啊!我是砚之!”
他急切地喊道,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们!”
沈知夏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那眼神里的淡漠与疏离,像一把刀子,狠狠刺进了陆砚之的心里。
他慌了。
他知道,这是他和他母亲,最后的机会。
自从与沈知夏和离,又被董家抛弃,他们的日子,便一落千丈。
墙倒众人推。
以往的仇家,纷纷上门。
田产铺子,被抢夺一空。
宅子也换了主人。
他们母子俩,从云端跌入泥潭,只能靠乞讨为生,受尽了白眼与屈辱。
如今,京城大乱,戒备森严,他们连口剩饭都讨不到了。
再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绝望之际,他听到了那些百姓的议论。
听到了“沈知夏”这个名字。
这个被他亲手抛弃的女人,如今,竟成了护国公主,成了能与大长公主分庭抗礼的大人物!
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知夏!看在……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
陆砚之“砰砰砰”地,开始磕头。
额头,很快就磕出了血印。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当初是我鬼迷心窍!是我有眼无珠!”
“你原谅我!求你原谅我!”
一旁的陆老夫人,也终于放下了那可悲的自尊,老泪纵横地哭嚎起来。
“知夏……好歹……好歹你也叫过我一声母亲啊!”
“你就发发慈悲,给我们祖孙俩一条活路吧!”
“我们……我们给你当牛做马都行啊!”
凄厉的哭喊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
云芷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沈知夏,却始终,一言不发。
她的目光,越过跪在地上的两人,望向了远处,那灰蒙蒙的天空。
她的心里,没有恨,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她曾经,也对陆砚之有过期待。
期待他能像个男人一样,为她遮风挡雨。
可换来的,却是无情的背叛与伤害。
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是她自己,一刀一枪,从尸山血海里,杀出了一条生路。
与这些人,再无干系。
见沈知夏迟迟不语,陆砚之眼中的希冀,渐渐被恐惧所取代。
他知道,沈知夏心硬如铁。
单单是求饶,根本打动不了她。
必须……必须要有足够的价值!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知夏!你别走!”
眼看着沈知夏似乎已经失去了耐心,准备转身。
陆砚之不顾一切地嘶吼起来!
“我有!我有董家的秘密!”
“一个天大的秘密!”
沈知夏的脚步,顿住了。
她缓缓的,转过身来。
清冷的目光,终于,正眼落在了陆砚之的脸上。
陆砚之见状,心中一喜,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连忙说道:“董艺宁!是董艺宁亲口告诉我的!”
“她说……她说董阁老,不……不仅仅是想辅佐大长公主登基那么简单!”
“他……他还有一个更大的图谋!”
“那个图谋,和……和三年前,李家的灭门惨案有关!”
“不!甚至……甚至比那件事,还要早!”
陆砚之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他趴在地上,仰着那张血污交加的脸,眼中闪烁着一种病态的狂热。
“知夏!只要你救我!只要你给我们祖孙俩一条活路!”
“我就把这个秘密,全都告诉你!”
“这个秘密,足以……足以让董家,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