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百里归途(下)(2 / 2)

韩章依旧沉默,却如同最冷的冰与最烈的火交织,手中环首刀一摆,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

龙七、龙九等瞑龙卫紧随其后,如同武阳最忠诚也是最锋利的延伸。

他们的身后,是数百名被武阳的无畏和绝境彻底激发出最后血性与凶性的战俘,他们发出各种语言的、却同样含义的怒吼,跟着那道黑色的身影,发起了近乎徒劳的仰攻!

箭矢在身边尖啸而过,不断有人中箭,惨叫着从陡坡上滚落,但后面的人立刻踏着同伴的尸体和鲜血,继续向上冲!

武阳将银鳞枪舞成了一团银光,拼命格挡开射向要害的箭矢,身上依旧不断添加着新的伤口。

他们如同逆流的鱼,又如同扑向熔岩的飞鸟,疯狂地冲向死亡。

惨烈到极点的近身搏杀在狭窄的斜坡和崖壁平台上展开。

武阳和瞑龙卫如同烧红的尖刀,硬生生捅进了魏阳军的防线,直扑那个正在声嘶力竭指挥的魏阳军大统领。

项莽、韩章等人则与周围的魏阳军士兵绞杀在一起,用身体、用生命为武阳开辟道路。

每前进一步,都浸泡在鲜血之中。

武阳浑身浴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一名瞑龙卫为了替他挡开一支冷箭,被另一支长矛刺穿了胸膛,倒在他脚下。

项莽狂吼着,用战斧劈开一名魏阳军的头盔,自己肋下也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肠子几乎流出,他却用一只手捂住,另一只手依旧疯狂挥舞战斧。

终于,武阳如同血狱修罗般冲到了那名脸色煞白、惊骇欲绝的魏阳军统领面前,银鳞枪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一枪将其连人带甲胄刺穿,挑飞起来!

与此同时,龙九带着满身伤痕,疯狂地将最后几罐火油投掷出去,用火折子点燃!

火焰瞬间吞噬了魏阳军的弓箭阵地和指挥平台!

左侧悬崖上的魏阳军指挥系统和远程攻击力量瞬间瘫痪!

火力骤然减弱!

“缺口打开了!全军冲锋!冲出峡谷!!”

武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着谷底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声音沙哑得几乎变形!

谷底幸存的新军将士发出震天动地的、混合着哭腔的欢呼,鼓起最后的勇气和力量,向着被打开的死亡缺口亡命冲击。

当武阳带着不足出发时一半、几乎人人重伤的敢死队残部,与从谷底冲出的、减员近三分之一的主力队伍在峡谷外汇合时,夕阳如血,映照着这群真正从地狱爬回来的人。

他们相互搀扶着,几乎没有人身上是完整的,沉默地看着身后那如同巨大坟墓般的鬼哭涧,里面尸骸堆积,血流成溪,如同修罗场。

经历了鬼哭涧炼狱般的洗礼,队伍的人数锐减,但剩下的每一个人,眼神都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曾经的茫然、恐惧被一种沉默的坚韧、冰冷的仇恨和狼一般的野性所取代。

一种无需言语的凝聚力,在无形之间悄然滋生。

行军途中,武阳再也没有乘坐任何车马,而是和普通士兵一样,用满是血泡的脚一步步丈量着土地。

他将自己那份本就少得可怜的口粮,大部分分给了伤员,亲自为项莽重新缝合那恐怖的伤口(用烧红的匕首和从魏阳军那里缴获的针线)。

夜晚宿营时,武阳会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到一簇簇篝火旁,挨个查看伤员情况,和士兵们挤在一起,分享那一点点浑浊的烈酒,听那些活下来的老兵用沙哑的嗓音,讲述家乡的麦田、妻儿的模样。

“元帅……您……您是一军之主,不必……不必如此……”

项莽趴在简易担架上,因为高烧而嘴唇干裂,声音微弱。

武阳仔细地帮他擦拭伤口周围的污垢,动作却意外地稳定,淡淡道。

“屁话。活下来,能把更多兄弟带出去,才是主帅该做的事。撑住,项莽,陆安郡快到了,靖乱军军营里有好郎中。”

韩章话依旧很少,但每次武阳经过,只要还能动,他都会挣扎着站起身,挺直几乎被打断的脊梁,行一个最标准、最沉重的军礼。

他的眼神里,曾经的冷峻化为了近乎虔诚的敬仰和誓死相随的钢铁誓言。

在一次短暂的休整中,武阳站在一块大石上,看着底下这群伤痕累累却眼神如狼的士兵,他的声音因为疲惫和伤口而沙哑,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知道,大家很累,身上很痛,心里更痛。很多熟悉的面孔,留在了后面,再也回不来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沉默的脸,

“但这笔血债,魏阳必须还!我们不是任人宰割的牲口!我们是啃过他们骨头、喝过他们血的狼!跟着我武阳,前路可能还是九死一生,我无法许诺你们荣华富贵,但我敢用这条命起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带你们杀出去!带你们回家!我们的血,绝不会白流!”

没有激昂的口号,只有最朴素的共情和最沉重的承诺。

士兵们默默地听着,许多铁打的汉子忍不住红了眼眶,他们死死攥紧了手中的武器,指甲抠进掌心。

他们看着这个和他们一样满身伤痕、同吃同住、一次次在绝境中带领他们杀出血路的将军,一种超越了国籍、超越了原本阵营的、近乎血脉相连的信任和情谊,在沉默中淬火成型,变得坚不可摧。

这支由战俘仓促组建、历经血火磨难的队伍,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后,终于褪尽了所有的侥幸和脆弱,真正锻造成了一支以武阳为核心灵魂的、凝聚着仇恨与希望的钢铁之师。

他们的目光,如同经过打磨的刀锋,冰冷而坚定地投向了远方那战火未熄的陆安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