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这么久,闻姝俨然已经适应了燕王妃这个身份,也对定都城里的权贵了如指掌,这家新娶了儿媳妇,那家添了个孙子,她都一一印在脑海里,因而聊天时无论和谁,都能说得上两句,不至于尴尬冷场。
闻姝所筹办的善兰堂先是收留流民女眷,后又为女孩开设私塾,让普通女子也能读书习字,还收容被休弃被和离无处可去的妇人,处处为女子着想,同为女子,她们都格外欣赏闻姝,还为善兰堂捐助了不止一次善款。
直到开席前,闻姝的嘴巴就没停下来过,一直在聊着,热闹得紧,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的主场是闻姝。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沈翊才提醒了一句,众人意犹未尽,三三两两散去。
沈翊递了温热的茶水给闻姝,“喝水润润喉,说了半天话。”
闻姝喝了两口茶才笑道:“听她们说话挺有意思,能最快晓得定都发生的大小事,我还打听到不少消息。”
“什么消息?”沈翊侧耳靠近她。
闻姝悄声说:“徐夫人想要徐大人续弦,娶她那个侄女,徐大人不肯。”
自从卫如黛和离,闻姝就再没打听过徐家的消息,乍一听旁人说起,觉得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徐夫人本就不喜如黛,既然和离了,让徐音尘续弦,再正常不过。
徐、卫两家闹得这样难看,定都权贵耳目灵便,多多少少晓得卫如黛和燕王妃是闺中密友,而燕王妃又深得燕王宠爱,难免会叫人觉得燕王妃吹枕头风,让燕王不再重用徐音尘。
徐音尘如今官位不高,又是续弦,在卫家的例子在前,卫大夫人早将徐夫人的为人宣扬的满定都都晓得,哪里还有高门望族敢在这个时候和徐音尘结亲呢。
可徐夫人又盼着抱孙子,她那个侄女养在府里这么久,深得徐夫人喜爱,多么合心意的人选,亲上加亲,可徐夫人再满意,徐音尘不满意有什么用,断然拒绝,甚至想将那侄女送走。
“徐夫人又被气病了,今日都没来。”闻姝没瞧见徐夫人,从前她和徐夫人还有些来往,可自从如黛和离,徐夫人也知道自己不受闻姝待见,再没往前凑。
沈翊丝毫不意外,手上把玩着精致的茶盏,“正则这些日子办差心不在焉,被皇上训诫了多次。”
皇上倒不是因为和离之事针对徐音尘,而是徐音尘自从和离之后就不在状态,差事没办好,自然会被训斥,可即便被训斥了,徐音尘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好似这官当不当都不重要了。
正是因为这样,沈翊在考虑是否还要继续用徐音尘,他这样的心态,很难放心将差事交给他。
“唉,何苦呢。”闻姝摇了摇头,“多美满的一段姻缘,真不知道徐夫人在折腾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
“有些人便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撞得血肉模糊才能醒悟。”沈翊也觉得有些可惜,徐音尘为臣还是不错的,原本有大好的前程,自身的才干,加上卫家和他的提拔,将来封侯拜相未必不可,现下却成了镜花水月。
闻姝剥了颗桂圆吃,“只希望徐夫人别后悔就好。”
到底是别人家事,再加上如黛已经自由,闻姝说了会便没什么兴趣,正好外边传来太监高呼:“皇上驾到——”
和往常一样,顺安帝和魏皇后一左一右扶着魏太后入殿,端得是一家子和睦慈爱。
众人跪地行礼,顺安帝今日心情不错,从语气里就听得出来,“免礼,今日乃太后千秋,普天同庆,众卿随意些便好。”
“谢皇上!”闻姝和沈翊起身入了座,精神便紧绷起来,时刻悬着心,不知这场宴席上会发生什么。
她往外瞧了眼,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天边的乌云好似往麟德殿飘了过来。
闻姝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上首坐着的魏太后看着瑞王妃说道:“此次瑞王妃为哀家操持寿宴辛苦了,坐到哀家身边来。”
满殿的视线一会看向太后,一会看向瑞王妃,一会又看向闻姝。
如今皇上三个皇子,只有两个成了家,就只有两位王妃,魏太后如此偏爱瑞王妃,那燕王妃岂不就落了下乘?
难免有人想看闻姝的好戏,但闻姝面不改色,没什么好戏给人看。
幸好不是叫她坐过去,要不然坐在魏太后身边,谁还吃得下。
桌下沈翊悄悄地握住了闻姝的手,闻姝没回头看他,只是用指尖勾了勾他的掌心,她当真不介意,经历了这么多,这点小事算什么。
今日魏太后着实和往日不同,十分捧着魏家,擡举瑞王,让瑞王妃坐在身边不算,还对瑞王和瑞王妃送的寿礼大加赞赏,要顺安帝赏赐二人。
顺安帝也没违拗魏太后,笑着说:“这两个孩子能讨母后欢心,是该赏,母后今日大喜,儿臣自然得满足母后的心愿。”
顺安帝给魏太后面子,魏太后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哀家老了,能有什么心愿,无非是盼着皇帝好,盼着大周好,皇帝年纪也不小了,几个皇子都成家立业,也该立储,江山后继有人,也利于前朝稳固,边境战事胶着,若是立下储君,定能鼓舞边境将士。”
此话一出,惊得殿内突然静了下来,连歌舞的声音都停了,立储可是头等大事,魏太后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拿出来说?众人都以为自个听错了。
闻姝看了眼顺安帝,他面上的笑容逐渐消退,扫了一眼殿内诸人,却没说话。
尚弘作为皇上第一心腹,收到顺安帝的眼神示意,立马站了起来:“皇上,太后,恕臣斗胆,立储乃前朝之事,后宫不得干政。”
魏太后看着尚弘:“国事亦是家事,立储是天下大事,哀家身为太后,连过问都不行吗?”
尚弘跪了下去,不卑不亢道:“臣不敢,但臣以为,今日是太后千秋,谈及此事不妥,不如改日再议。”
“皇上,微臣以为,今日正是时候,太后千秋寿诞,普天同庆,若是能立下储君,喜上加喜,必能让大周江山更加稳固。”承恩公世子起身说道。
不少魏家派开口支持,好似背水一战,隐约有着“逼迫”顺安帝立储的意思。
闻姝都没想到魏家要闹这么一出,怪不得魏太后态度大变,这是打算明晃晃“逼宫”,要顺安帝立瑞王为储君吗?
“母后,立储事关重大,此事还需谨慎,改日朕与百官商议后再论,”顺安帝不容拒绝地说道:“继续宴饮,歌舞莫停。”
“皇帝……”魏太后转头去看顺安帝,还想再说点什么。
“母后,儿臣敬您。”顺安帝嘴角含笑,举着金盏酒杯,只是眼里的漠然藏也藏不住。
魏太后了解他,再说下去,顺安帝就要翻脸了,没奈何,魏太后只能咽下喉咙里的话,喝了顺安帝敬的酒。
魏太后的酒杯一空,便有伺候的宫婢提着酒壶斟满。
经此一事,麟德殿内局势有些微妙,闻姝和沈翊互看了一眼,不知要不要去给太后敬酒。
不等沈翊决定,瑞王倒是很上道,他今日得了魏太后再三擡举,意气风发,举着酒杯去为太后贺寿,好话说了一箩筐。
魏太后颇为给面子,饮尽杯中酒夸赞道:“瑞王才华出众,贤德为民,又有孝心,有你为皇帝排忧解难,哀家也就放心了。”
这话就差说——皇上应该立瑞王为储。
顺安帝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瑞王好似没瞧出来,欣喜道:“谢皇祖母谬赞,孙儿愧不敢当。”
魏太后笑着点点头,“好孩子。”
既然瑞王上前敬了酒,闻姝和沈翊正要起身,却见魏太后身子蓦地抽搐了一下,金盏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叮铃当啷”滚下御阶,魏太后嘴角的笑意还没收拢,却突然口吐白沫,往后倒去。
站在顺安帝身后的康德成见此大喊:“有刺客,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