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了事,魏皇后催促瑞王妃回去歇息,仔细身子,瑞王便扶着瑞王妃离开了。
出了坤宁宫,瑞王说:“今日也劳累了,明日再唤岳母来王府吧,这药便先放在本王的书房。”
瑞王妃自然没什么不答应,两人一同出了宫。
*
魏家发丧,作为承恩公,定都的头等显贵,自然是有无数人上门吊唁,魏家没给沈翊发丧帖,可他偏偏要去恶心魏家人,带着闻姝一道前往吊唁。
“四哥,我发现你还挺坏的。”闻姝靠坐在马车上,虽然没有证据,可谁都晓得,若不是沈翊,魏宗死不了,沈翊还正大光明的上府吊唁,真是能把魏家人气吐血。
沈翊嘴角微挑,“现在发现我坏也晚了。”
两人穿的衣裳倒是素净,像个吊唁的样子,可沈翊手持一把竹骨扇,扇面还绘着阖家团圆的仲秋景象,不像是去吊唁,像是去砸场子。
都说死者为大,可沈翊被梦魇折磨了十年,魏家这才哪到哪,不过是开胃小菜罢了。
两人下了马车,门房瞧见他们都像是见了鬼,在魏家当差的谁不知道现下燕王府和魏府是死对头,这燕王怎么还上门吊唁呢?还有他那扇子,当真不是故意的吗?
门房心里头能演一出戏了,但面对当朝燕王殿下,还是得恭恭敬敬地相迎,再派人去请承恩公世子。
沈翊携着闻姝入了魏府,不愧是大周第一权贵承恩公府,府外还瞧不出来,府内精致奢华的一点也不比燕王府差,连影壁都是一整块玉石打造,巧夺天工,价值连城。
闻姝一路看着,心想魏宗要是真想通过增加税粮来彰显政绩,他完全可以用魏家的银两填补,魏家又不缺这点银子,光是那块影壁就够镰州三年税粮总数了。
可偏偏贪心不足,既要政绩,又不想出银子,只能压榨百姓。
如今死了,当真不冤。
两人本是想上炷香就走,谁知拐过长廊,正好撞见一个年岁不大的姑娘,手持长鞭,一鞭一鞭地鞭打一个跪在地上,身穿墨灰色衣裳的男子。
那男子的后背已经被鞭打得出了鲜红的血迹,可姑娘却丝毫不手软,像是要把男子给活生生打死。
“这是慧祥县主吧。”沈翊出声。
引路的小厮忙点头,“回殿下,正是慧祥县主。”
小厮忙去提醒慧祥县主有客人到访。
慧祥县主原本背对着他们,听见小厮的话,才停下手中的鞭子,扭头看过去,当瞧见客人是燕王和燕王妃时,眼中的凶意被恨意替代。
就是这两个人,害死了她的父亲!滔天的怒意在慧祥县主心中萦绕,恨不得当场杀了两人。
可慧祥县主昨日就被叮嘱过了,魏家得暂时忍耐,不能再冒头,况且燕王身后跟着护卫,她也打不过。
慧祥县主瞪了两人一眼,又甩了地上跪着的男子一鞭子,提着长鞭走了,也没来给他们行礼,仿佛没看见两人。
小厮咽了口口水,生怕燕王殿下生气,不过沈翊并未在意,行不行礼,魏家的人在沈翊看来都是死人,当初魏家人可没有对曲家的女眷手软,将来他也不可能心软。
两人顺着长廊继续走,眼瞧着就要走过那名男子的身侧。
那地上跪着的男子忽然踉跄起身,撑着满身血迹,对着两人行礼:“魏九拜见燕王殿下,燕王妃!”
闻姝诧异地睁大眼,看着那男子,她原以为是魏家的下人,慧祥县主才这样不要命的打他,可这竟然是魏家的公子,魏家这一辈行九的公子似乎叫魏鹏锦,是承恩公已病故的嫡次子所出的庶子,其生母只是一个歌姬。
自从得知四哥和魏家有血仇之后,闻姝就将魏家的祖宗十八代都了解过了,传言魏鹏锦不得宠,生父生母都不在了,可这哪叫不得宠,这看着都要死了吧。
就是从前她在侯府,也没这样被闻妍闻婉鞭打过。
看小厮方才见怪不怪的样子,可知这在魏家很常见,怕是慧祥县主有点不高兴,就要打魏鹏锦,魏家人也没阻拦过,所以才会连下人都当没看见。
也是,一个县主,一个歌姬生的庶子,还没了父亲,可不就是连下人都不如。
但这样一个备受欺辱的庶子,竟然认得他们,还晓得行礼,不由地令闻姝高看一眼。
但沈翊只是脚步稍顿,并未理会魏九,带着闻姝大步离去,好似没听见他的问安。
待两人走后,魏鹏锦才缓缓擡起头,他身形削瘦,五官倒是不错,因为他的生母是青州有名的歌姬,容貌自是不差。
只是魏鹏锦面上的阴沉,遮盖了其相貌,那双漆黑的,似狼狗一般的眼珠,令人看了心里头不适。
他阴鸷的目光望着燕王的背影,随手抹掉嘴角的鲜血,吐出一口血沫,转头一瘸一拐地离去。
沈翊和闻姝在承恩公世子的陪同下,给魏宗上了香,吊唁后就离开了,闻姝还在灵堂上遇到了跪着的闻妍。
闻妍头戴孝布,剜了闻姝一眼,闻姝却没搭理她,看闻妍的样子,在魏家过得倒不错。
只是魏家、瑞王、燕王、永平侯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样的不错还能维持多久就不知道了。
出了魏府,上了马车,闻姝才把心里一直惦记着的事问沈翊,“四哥,方才那个魏九是不是故意向咱们行礼的?”
要是闻姝被打成那样,绝对不会对着客人禀明自己的身份,宁可让客人觉得自己是个下人,也好保全两分面子,谁愿意让别人知道一个主子过得连下人都不如呢?
可魏九却撑着伤体,嘴含鲜血也要行礼,还特意提到自己的身份“魏九”。
沈翊把玩着竹骨扇,随口说,“嗯,他这是在向我投诚。”
只需要看魏鹏锦一眼,沈翊就能明白他的意思,因为从某种角度来说,两人或许是同一种人,都是受着魏家欺压的人,哪怕魏鹏锦姓魏。
闻姝抽了口凉气,眼中冒出些兴奋,“那不是很好吗?你方才为什么不理他。”
要是魏家有个自己人,岂不是事半功倍。
“他总得拿出点让我看得上的筹码,我才能相信他,”沈翊一一合拢扇骨,“如非必要,我不是很想用魏家的人,除非他能足够有价值。”
即便魏鹏锦也受着魏家欺压,可他姓魏,骨子里流着魏家的血,沈翊心里厌恶。
闻姝明白了,“我.看他被打成那样也一声不吭,应该不是等闲之辈。”
再则等闲之辈也不会那样大的胆子,明知道慧祥县主厌恶燕王,他还敢对着燕王行礼,怕是这事被慧祥县主知道,又要讨一顿打。
“日后再看吧,”沈翊放下折扇,牵起闻姝的手,“不提魏家人了,我带你去明楼用午膳,听说新来了个锡州的厨子。”
闻姝笑着点头,“一会我尝尝看能不能学会,回家做给你吃。”
沈翊望着她的笑颜,握紧了她的手,“好。”
正是午膳时分,南竹院却静得能听见落叶的声音,赵家被抄了,虽说此次罪名没有累及赵姨娘,可到底背靠的娘家倒了,如今她是罪臣之妹,南竹院几日之内,比柴房还要冷清。
赵姨娘自那日得知消息之后就病倒了,大夫来过一回,开了点药就不肯再来,如今人人都当赵姨娘是“瘟疫”,躲着走,闻婉没法子,只能买了点药送来给赵姨娘煎服下。
“林嬷嬷,怎么还没人送午膳来?这都什么时辰了。”闻婉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近来就没有一件顺心意的事。
林嬷嬷苦着脸说:“南竹院的丫鬟都告病了,要不然就是去别处当差,大厨房的午膳也要等送完别处,才会给咱们送。”
“真是反了天了!”闻婉气得要死,“等父亲回来,我非得让父亲重重地处置了那群刁奴。”
“咳咳……咳……”床上的赵姨娘咳嗽着醒转过来,脸上毫无血色,瞅见闻婉说:“你哥呢?”
闻婉扶起她,语气不善,“我怎么知道,我自来就没见到他。”
林嬷嬷说:“二公子昨晚没回南竹院。”
这下赵姨娘咳得更厉害了,气若游丝,“连、连琛儿也要躲着我吗?”
那可是她亲生的儿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可闻琛还真希望他不是赵姨娘生的,现下赵家人人喊打,闻琛的脸面丢尽了,从前的好友悉数不再来往,就连他即将敲定的亲事,女方家也寻了个借口推脱了,往后定都怕是没有人家愿意和他结亲,闻琛怎能不气?
闻婉没回她,要不是惦记着赵姨娘是亲娘,她也不想来南竹院,因为赵家出事,江允淮的妾室都敢对她冷嘲热讽,闻婉本就不好过的日子,雪上加霜。
屋内正沉默着,屋外却传来吵嚷声,赵姨娘眼睛微亮,还当是闻琛回来了,可进来的却是章氏身边的辛嬷嬷。
辛嬷嬷连礼都没行,直接说,“奉夫人之命,收回赵姨娘的管家之权,赵姨娘赶紧把府中的对牌交出来吧。”
“管家之权是父亲交给姨娘的,夫人凭什么收回?”闻婉率先站了起来,要是连这么点微末权力都收回,那赵姨娘怕是死在侯府都没有人晓得了。
辛嬷嬷眼神居高临下,语气也高高在上,“这是老夫人的命令,赵姨娘娘家犯了罪,侯府未曾撵了姨娘,还让姨娘住在南竹院,便是夫人天大的恩赐了,永平侯府的管家之权,怎能让一个罪臣之妹拿着,传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
“你——”这番话,这副嘴脸,气得床上的赵姨娘咳个不停,咳出一口血来。
“姨娘!”闻婉尖叫一声,吓坏了。
辛嬷嬷却仍旧笑着,“赵姨娘要保重身子啊,听说赵老爷斩首那日百姓们击掌欢庆,死了都无人收尸,被一卷破草席子扔到城外乱葬岗去了。”
不说还好,一说赵姨娘咳得更厉害了,像是要把心肝脾肺都咳出来,鲜血染红了雪白的帕子。
“林嬷嬷,还不快点把对牌拿出来,难得要夫人亲自来吗?”辛嬷嬷瞪了林嬷嬷一眼。
林嬷嬷看看赵姨娘,再看看辛嬷嬷,生怕得罪了侯夫人,只能去箱柜里取出了对牌。
辛嬷嬷点了下对牌,见数目没错,便抱起盒子,笑着说:“赵姨娘在府中,怕是还不晓得吧,表公子赵耀祖没受住杖责,次日就没了,倒是死的比他爹还早,想当初我们侯府养了他一场,却带坏了府中风气,真是活该啊。”
辛嬷嬷一面说着活该,一面离开了南竹院。
“咳咳咳……”赵姨娘也没心思去管对牌了,脑海中都是兄长尸首分离的场景,还有赵耀祖满身是血的样子,她的娘家兄长死了,侄子也死了,赵耀祖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如同亲儿,这下全死光了。
不过是几日间,赵姨娘就从云端跌落至尘泥,被人踩了个稀巴烂,她咳嗽着,吐了几口血,彻底晕了过去。
闻婉一边哭,一边让林嬷嬷去叫大夫,林嬷嬷只得硬着头皮跑了出去。
这边南竹院哭天喊地,那边世贤院却喜笑颜开。
“母亲,这下好了,管家大权又回到您手中了。”闻妍笑容满面。
章氏数着对牌,轻哼:“赵家人都死绝了,赏她一口饭就不错了,真晦气,连累了侯府的名声,这次魏六爷没了,魏家没怪你吧?”
赵家和永平侯府沾亲带故,燕王也是从永平侯府出来的,人人都说魏宗是燕王弄死的,章氏生怕魏家迁怒闻妍。
闻妍摇摇头,欣喜地说:“母亲放心,魏家恩怨分明,婆母还特意安抚过我,说燕王是燕王,和咱们无关,府里待我还是一如既往。”
闻妍才嫁去魏家不久,连魏宗的面都没见过,自然也谈不上伤心,只是知道这件事是燕王搞得鬼,她还忐忑了一阵,好在魏家人并未迁怒。
“那就好,”章氏放心了,“看来魏家人还不错,得亏我坚持给你议了这桩亲事。”
虽说是比不上闻姝那个贱妮子,可比闻娴还好些呢,想到这,章氏又啐了一声,“都怪当初燕王搅合,要不然你大姐也不会被婆母磋磨,现在昌国公府的妾室都敢给你大姐甩脸子,要是当初能让闻姝嫁过去,你大姐也不会受苦。”
章氏也去过昌国公府两次,可当面答应的好,背地里照样欺负闻娴,章氏总不能日日去昌国公府。
闻妍自然也心疼嫡姐,皱着眉头说,“闻姝真的该死,母亲不知道,她把皇后娘娘气坏了,搞什么善兰堂,钓名欺世,引得众人纷纷称赞她为女子楷模,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什么时候轮到闻姝一个低贱的庶女来做楷模。”
“我也听说了这事,外头纷纷说好,还不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她倒是有本事,能笼络住燕王的心,让燕王隔三差五就在皇上面前提,提得多了,自然就有情面,善堂这么大的事,竟交给一个庶女办,也不怕搞砸了贻笑大方。”章氏听着外边的夸赞,嫉妒得面目全非,定都多少贵妇贵女都没闻姝这样的风头。
闻妍深以为然,压低了声音说:“母亲,我有个法子让她失了燕王的宠爱,待她不得宠了,叫皇后娘娘寻着机会好好教训她一番。”
章氏看了闻妍一眼,“你能有什么法子?”
闻妍拿出荷包中的瓷瓶,说道:“这是皇后娘娘给的奇药,名叫断生散,无色无味,只要每日下一点点到闻姝的饮食中,就可使她绝孕!”
“真的假的?”章氏看着这平平无奇的瓷瓶,“我可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东西。”
“皇后娘娘从外族手中得来的,只要连续不断地下个十几二十天,华佗在世也救不了,”闻妍语气阴毒地说:“只要她不能有孕,燕王怎可能再宠她,长的再美,不能下蛋的母鸡也没人要。”
所有人都过得不好,凭什么唯独闻姝得了实惠,既有燕王的宠爱,还有皇上的夸赞,更有百姓的爱戴,这些本不该是闻姝的东西!
章氏有些犹豫,毕竟给燕王妃下药,一旦发觉,就是死罪,她虽也厌恶闻姝,但更怕没命。
闻妍看穿了章氏的心思,加了一把火,说道:“母亲,我婆母和我说,瑞王妃已有身孕,只要我生下嫡女,来日就将我生的嫡女许配给瑞王妃嫡子,兴许将来我的女儿,您的外孙女,也能做皇后!”
“您看看魏太后,魏皇后,承恩公夫人,多么荣耀,只要除了燕王,好日子就是咱们的了,绝不能让闻姝生下燕王的嫡子!”
都说知女莫若母,亦同知母莫若女,闻妍几句话就使得章氏蠢蠢欲动,要是她的外孙女做了皇后,那她岂不是定都顶顶尊贵的老夫人?
“皇后”这个位置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利,想要抗拒它,太难了。
“好,”章氏接下断生散,“我会着人安排。”
闻妍目的达成,松了口气,又说:“母亲不必害怕,这可是皇后娘娘吩咐的事,就算查出来,也还有皇后娘娘撑腰,燕王还能大得过皇后娘娘吗?”
这话像定心丸似的,章氏点点头,“你说的在理,既然瑞王妃已有孕,那你也得抓紧点,也成亲快一年了,怎么还没动静?”
闻妍说:“六爷才去世,家中总得守丧,母亲不急,夫君待我很好,迟早会怀上的。”
既然如此,章氏也就放心了,她攥着瓷瓶,眼中流露出狠毒,闻姝出阁前就和她挑破了窗户纸,迟早也会找她的麻烦,不如先下手为强!
*
闻婉在南竹院待到下午才回江府,午饭也没吃,回到江家已经饥肠辘辘,只想快些回院子吃点东西,却在前厅被江夫人喊住。
“你去哪了?”江夫人厌嫌地打量她,仿佛闻婉不是她的儿媳妇,而是阴沟里散发着臭气的虫蚁。
“回侯府了。”闻婉从前还在江夫人跟前做做孝顺儿媳的样子,现在懒得装,说话都不带敬称了。
江夫人不满地训斥道:“是不是又去看你姨娘了?谁准你去了?你不知道赵家现在是罪人吗?”
“那是我生母,她生病了,我作为女儿自然要去探望。”闻婉高声反驳,在侯府碰壁,回来江府还要被训,普天之下哪有做女儿的去探望生母还有错的理。
江夫人一见她气势高昂,顿时也来了脾气,“你给我跪下,谁许你对我大呼小叫的?”
闻婉不想跪,但江夫人身边的婆子出来将闻婉硬生生地摁在地上,膝盖“咚”的一声,疼得闻婉钻心,想挣扎却不能。
江夫人站在她跟前说:“赵家是罪臣,原本按照皇上的处置,你姨娘本就是罪人,若不是你已出阁,你也得没入奴籍,皇上还不是看在永平侯的面子上,才没有累及你和你姨娘,你还敢去探望你姨娘,你是想把我们江家害死吗?”
江夫人早把肠子悔青,悔都没地方悔了,早知今日,当初她就是在侯府跪死,也不会答应把闻婉娶进门。
“简直就是扫把星,”江夫人啐了一口,“早知道我便允了淮郎与兰姝县主,你连兰姝县主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为了羞辱闻婉,江夫人倒不说自己从前也看不起闻姝了,一字字像针似的扎在闻婉心口。
闻婉本就一直在和闻姝作比较,从前她处处比闻姝强,后来处处比闻姝差。她以为嫁给江允淮,起码有一个地方比闻姝强,可江夫人这番话,直将闻婉钉进了耻辱柱,闻婉心里头憋的气,几乎要把自己给气死。
“给我跪满两个时辰才能起,”江夫人吩咐左右,“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少夫人再出门。”
江夫人带着心腹离去,还留了个婆子守着闻婉,生怕闻婉会少跪半刻钟。
闻婉本就饥肠辘辘,心里头又气又恨,再跪在没有遮阴的堂下,被晌午后的太阳一晒,浑身都是汗,她摇摇欲坠,头脑发昏,眼瞧着就要晕过去了。
谁知那守着的婆子,见她没跪直,突然从她头顶倒了一盆冷水下去,“夫人吩咐了,要少夫人跪满两个时辰,可不许晕。”
冷水从头顶倾泄而下,给闻婉吓得一个激灵,同时眼泪也随着冷水滚落,活了近二十年,她从没受过这样的苦楚,这一切侮辱,都是闻姝带给她的。
如果不是燕王,魏家不会出事,也就不会连带上赵家,她和姨娘都不会受此大辱!
如今她跪在堂下,被人弃之敝履,肆意羞辱,可闻姝却成了人人爱戴的兰姝县主,凭什么?她不甘心!
闻婉攥紧了拳头,咬碎牙根,她迟早要闻姝的命!
“阿嚏!”在书案上写着善兰堂筹备方案的闻姝忽然打了个喷嚏。
月露连忙让人把冰鉴往外移一点,又端了杯热茶来,“王妃,可别是着凉了?”
不得不说,有竞争就有进步,月露生怕被竹夏她们比下去,眼力飞涨,好在竹夏竹秋也不和她争,倒是什么都教给她,因此闻姝也常用竹夏竹秋,并不防备二人。
闻姝就希望王府一直这么平静下去,攘外必先安内,如果王府里头都乱糟糟的,如何能一致对外呢?
“无碍,许是有人在念叨我,”闻姝喝了口茶,问:“王爷回来了吗?”
月露还没来得及回,屋外就传来沈翊的笑声,“姝儿这般惦记着我呢。”
闻姝笑了,望着进来的沈翊说:“好巧啊。”
“这叫心有灵犀。”沈翊把拎着的一提油纸包着的东西放下,“路过知味斋,给你买了新鲜出炉的枣泥月饼。”
“这么快就有月饼卖了?”闻姝惊喜地放下茶盏,起身去拆油纸。
“也快到仲秋节了,”沈翊坐了她的椅子,有闻姝在身边,说起仲秋节,沈翊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哀伤,他翻看了眼桌上的书册,问:“在写什么呢?”
闻姝用帕子捏着一块月饼咬了口,还是温热的,甜软鲜香,枣泥的香气在书房散开,“好吃,我在想善兰堂该如何分划,如果要办私塾,还得隔绝出一片安静的地方。”
“正好,我今日听工部说了,在定都东南角拨了块地,想来足够大,”沈翊看她吃的满足,擡手用指腹撚走她嘴角的枣泥,在自己口中吮了下,笑道:“甜的。”
闻姝鼓着雪腮嗔他,“你正经一点。”
自从帮了他之后,他就越来越放肆了。
沈翊靠着椅背笑,“本王和王妃还不允许有些小情趣了?”
闻姝懒得理他,擡脚在桌下轻轻地踢了他一下,继续吃月饼。
知味斋的月饼做的不大,一块月饼两口就吃完了,她连吃了三块,有些腻味,才停了手,端起茶盏喝茶。
吃饱喝足,正想和沈翊商议一下善兰堂事宜。
月露端着一盏金丝燕窝过来,“王妃,燕窝好了。”
自从进了王府,每日下午,闻姝都吃一碗燕窝,她还挺喜欢,可今日她已经吃饱了。
“四哥,燕窝你吃了吧。”闻姝把燕窝往沈翊那边推。
“不吃,”沈翊挑了下眉头,戏谑道:“除非姝儿愿意喂我。”
闻姝:“……你自己吃。”
“哎呀,好饿啊,饿的头昏眼花,连字都看不清了,”沈翊还装起来了,胳膊搭在额头,一副浑身没劲的样子,“姝儿要是不喂我,我就要饿死了。”
闻姝失语,真的好想打他!
“好啦,你堂堂燕王殿下,也不怕被人笑话,”闻姝撇了撇嘴,端起燕窝,“我喂。”
“好,姝儿吹凉了喂我。”沈翊瞬间满血复活,饿什么饿,就是耍赖。
闻姝无奈至极,怎么感觉四哥越来越像小孩子了。
她捏起瓷匙,舀了一勺燕窝,凑在唇前吹了吹,正要递给沈翊,忽得手指一顿,蹙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