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魏家(2 / 2)

娇姝 甜糯 5089 字 1个月前

他出自寒门,先帝时期便中了状元,颇受看重,之后被魏家打压过一段时日,直到被顺安帝提拔,尚弘才一步步青云直上,去岁刚刚升任右相。

大周以左为尊,要说这朝堂上谁敢和左相承恩公对着干,唯有尚弘,他为人刚正,为官清廉,觉得魏家外戚乃是朝中佞臣,从不巴结奉承。

魏家数次想揪尚弘的错处,奈何有顺安帝暗中扶助,这么些年,还是让尚弘一步步登上高处,几乎与承恩公平起平坐。

顺安帝翻看完奏章,面上不动声色,只看着承恩公,“此事,左相怎么看?”

承恩公持笏出列,不显慌乱,“回皇上,臣以为,其中必有误会。”

不过区区六品主事,也想动魏家人,不自量力,承恩公根本没将徐音尘放在眼中。

瑞王也说:“父皇,此等大事,不可听信一面之词,户部侍郎才是这次巡查税粮的主事人,怎得他没发觉此事?”

户部侍郎连忙跪下,说道:“回皇上,臣前往镰州,只见百姓安居乐业,沃野千里,可不曾见到徐主事所说的情况。”

“安居乐业,”沈翊忽然冷笑了一声,“好一个安居乐业!”

沈翊拱手,“父皇,儿臣今日也要参一人。”

顺安帝好整以暇地坐直,“燕王要参何人?”

沈翊说:“京兆尹,邱真。”

话一落地,邱真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冤枉啊!臣冤枉!”

沈翊回头,戏谑道:“邱大人,本王还没说缘由,你喊冤是不是喊得太快了些?”

邱真愣住,“臣、臣……”

沈翊转身面向顺安帝继续道:“父皇,近半个月以来,定都城外涌入众多难民,可京兆尹身为定都的父母官,却从未禀告此事,儿臣要参他玩忽职守!”

“哪来的难民?为何朕从未听说过?”顺安帝脸色严肃起来。

沈翊从怀中取出一份奏章,双手奉上,“父皇请看,这些都是难民的籍贯。”

康德成又麻利地取来递给顺安帝。

顺安帝翻看几眼,怒得一把将奏章扔下御阶,摔在地上,“全是镰州来的难民,甄合业,这就是你说的安居乐业!”

“皇上,臣……”户部侍郎甄合业大惊,额头冒出了冷汗。

瑞王连忙捡起察看,一见果真全是镰州籍贯,便说:“父皇,许是下边的官员中饱私囊,镰州这么大,知州总不可能处处顾忌到。”

一见情形不对,就推人出去挡枪,这是魏家惯用的招式。

“对,镰州地广,许是干旱之地,臣未到访,臣有疏漏之处,还请皇上恕罪!”甄合业倒是很会顺杆爬,只要他咬死并非全镰州都干旱,那就怪不到他头上,疏漏之罪比之官官相护可轻得多。

“皇上,臣这还有一物,禀呈圣听。”徐音尘从袖中拿出一本厚厚的名册,“臣也怕断章取义,因此走访镰州九郡,这是九郡百姓血笔签下的万民书,证实镰州九郡皆有旱情。”

万民书!自古一旦涉及到万民书就不是小事了。

那名册翻开一看,密密麻麻的名字,许多老百姓不会写字,就只摁了一个血指印,皆是百姓血泪。

顺安帝一掌拍在龙案上,让康德成将名册拿下去给百官传阅,“甄合业,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你收了魏宗多少好处替他隐瞒,从实招来!”

“皇上,臣不敢啊,臣没有!”甄合业连连磕头,声音颤抖,上两年都是这样做的,谁知道今年却翻了跟头,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竟能掀起这么大的浪花来!

余光再瞥见前头站如松柏的燕王,他心中叹了一气,这是牵扯进了皇子们的争斗啊,天要亡他!

那名册众人传看,无一不触目惊心,尚弘正色道:“皇上,魏宗欺上瞒下,苛捐杂税,为了一己之私吸干百姓血泪,罔顾民生,致使饿殍遍野,该当处斩!”

“处斩”二字一出,百官愕然,这可是承恩公的嫡幼子,魏皇后的幼弟啊!右相可当真敢说!

可若非是魏家人,犯下此等滔天大罪,怕是诛九族也不为过。

“父皇,”瑞王急忙求情,“儿臣以为,事关重大,得先召魏宗入京,彻查此事,不能贸然处罚。”

现如今只有一个“拖”字,拖得越久,等后宫太后与皇后出面劝和,才能保得住魏宗的性命。

“父皇,皇兄说的是,是该召魏宗入京彻查,”沈翊难得的,竟顺着瑞王的话说,“当务之急,应当将镰州征收的税粮尽数发还于民,再拨款赈灾,免得饿死更多的百姓。”

“燕王仁义爱民,实乃大周之幸啊!”工部柳侍郎站了出来,说道:“皇上,臣听闻燕王近一个月,一直在为城外难民施粥,若非燕王,怕是要饿死更多百姓!”

顺安帝满意地颔首,“燕王确实有功,该赏。”

沈翊恭敬地说:“儿臣不敢居功,在城外施粥乃是中元节前,王妃想为皇上祈福之举,谁知难民越来越多,王妃不忍,这才坚持施粥,儿臣也是从王妃那得知这些难民竟是从镰州来的。”

这话便是说他和徐音尘并未勾结,参京兆尹只是巧合,不过这话也就是哄哄傻子,明面上过得去,谁也不会去揭穿。

“好,燕王妃善心仁爱,乃是女子表率,朕重重有赏!”顺安帝果然没看错沈翊,要打破如今朝堂魏家一家独大的局面,还得靠沈翊,顺安帝也就乐于给沈翊做面子,他特意提到燕王妃,那顺安帝就赏,左右不过是些金银器物罢了。

顺安帝夸了燕王又夸燕王妃,可把瑞王气得切齿,今日之事分明就是燕王谋划好的,还这般冠冕堂皇,瑞王睨了沈翊一眼,当真是小看他了。

“皇上赏罚分明,”尚弘说,“即便镰州天高路远,须得慢慢彻查,可户部侍郎包庇之责,与京兆尹玩忽职守之责,却逃脱不得!身为定都父母官,若第一时间上禀难民之事,恐怕也不至于镰州饿殍遍野。”

京兆尹吓得匍匐在地,一个劲地磕头,“臣有罪,臣有罪,求皇上饶命啊!”

他自然晓得城外难民之事,可瑞王让他不必上禀,他也就没管这事,如今东窗事发,他总不能将瑞王供出去,为着家中亲眷,他也只能咬牙认了。

“皇上,微臣是真的不知,并非包庇,皇上明鉴!”不知此事就只是失察之罪,若是包庇就是从犯,这是截然不同的结果,甄合业自然晓得如何保命。

“邱真玩忽职守,延误镰州灾情,着革职流放!”顺安帝晓得京兆尹乃是魏家门生,如今处理了一个魏家人,立马就可以安上他的人,顺安帝自然不会手下留情,“至于甄合业,关入大牢,是失察还是包庇,容后再审。”

“皇上,皇上!”邱真与甄合业哭喊着,却被禁卫捂住嘴拖了下去。

承恩公冷眼看着两人被处罚,不置一词,虽是魏家的人,可魏家门生多了去,如今最重要的是保住魏宗。

“徐卿此次上奏有功,擢升为五品郎中,赏银百两,”顺安帝论功行赏,再下令道:“速召魏宗入京,命刑部尚书主审,燕王从旁督察此事,散朝!”

帝王令,一言九鼎,瑞王本想争取督察,可顺安帝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大手一挥就散了朝,顺安帝一走,百官陆陆续续退出,三三两两地议论着此事。

魏家在大周屹立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敢动魏家嫡系,朝中也不是没人看不惯魏家,可就算参魏家,也只动些魏家门生或是拐着弯的亲戚,不痛不痒的。

哪像今日,直接就参了承恩公的嫡幼子,还证据确凿,不死也要扒层皮,那可是魏家一条有力的臂膀。

看来这朝中格局要变。

尚弘站在殿外,看着群臣如蝼蚁一般散去,仰头望着炙热的烈阳,大周风雨将至啊!

“二弟,可真是好手段!”瑞王喊住往外走的沈翊,脸色难看得紧,他还没对沈翊做什么,沈翊倒好,竟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沈翊回头,面含浅笑,“皇兄说什么?”

瑞王怒目而视,“你我之间,有必要装吗?徐音尘不就是你的人。”

魏宗调任镰州三年了,本就是承恩公想让他外放做出点政绩来,眼看着这三年镰州的税粮节节高升,政绩优异,明年魏宗调回京,顺理成章得往上升,可如今看,魏宗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哪还有什么可升的!

“皇兄说笑了,天下是父皇的天下,官员自然也是父皇的官员,臣弟可不敢僭越。”沈翊垂眸理着袖口。

瑞王见他这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更是恼怒,“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我还当你是条好狗,是本王眼瞎。”

沈翊仍旧笑着,只是眼中噙着冷意,“皇兄还没瞎呢。”

但是放心,迟早有一日,会瞎。

瑞王犀利的目光凝视着他,仿佛要生吞了沈翊,余光瞥见前方的承恩公,不想再和沈翊费口舌之争,甩袖离开,追随承恩公去了。

“王爷。”徐音尘上前行了一礼。

沈翊颔首,“回去路上小心些。”

徐音尘明白他的意思,“是。”

沈翊也得回府,想必闻姝还为他忧着心。

“外祖父留步。”瑞王虽非魏皇后亲子,却待魏家如亲外家,也喊承恩公外祖父,异常亲近。

承恩公面色不虞,略擡了下手,“瑞王殿下。”

瑞王扶着他,“外祖父免礼,今日之事,是本王大意了,没承想燕王是个耐得住性子的,徐音尘一路上都没反应,谁知竟不知不觉做下这许多事。”

徐音尘跟着甄合业去巡粮,瑞王自然吩咐过要盯着点徐音尘,可徐音尘一路上对甄合业唯命是从,一味捧着,从不违抗命令,以致于甄合业也就放松了警惕,才叫徐音尘钻了空子。

承恩公说:“燕王绝非善类,殿下往后要多留心,今日这个教训着实不小。”

“外祖父放心,本王一会就去见母后,让太后出面,必定能保下小舅舅。”瑞王说道。

承恩公从没觉得区区一个初出茅庐的户部小官能要了魏宗的命,即便背后有燕王运作,只是可惜了这几年对魏宗的筹谋,本是想让他回京,顶了工部尚书的差事,如今看是不行了。

“有殿下操心,也是犬子的幸事,”承恩公眼尾耷拉着,目露凶光,“徐音尘,留不得。”

敢动魏家的人,就要做好受死的准备。

瑞王颔首道:“外祖父安排便是,这人留着确实是祸患。”

不得不说,徐音尘这人有点胆量,虽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徐音尘是受了燕王的吩咐,可他敢第一个站出来,咬魏家一口,没有点魄力可不敢做。

瑞王还挺欣赏此人,偏偏这人却是燕王心腹。

可惜了。

*

闻姝就在前厅候着,沈翊一回府她就瞧见了,连忙放下手中的账簿,上前打量他。

沈翊张开臂膀,在她跟前转了一圈,揶揄道:“可要好好查看,没少胳膊没少腿。”

闻姝见他还有心思开玩笑,这才放下心来,“旗开得胜了吗?”

沈翊扶着她入内,“差不多,处置了个京兆尹,魏宗召回京彻查。”

“没罚他吗?那等皇后太后回过神来,岂不是会保下他?”闻姝又忧心起来,生怕沈翊竹篮打水。

“那也得他能见得到皇后太后。”沈翊喝了一口茶,品出点不一样的味道,才发觉里面搁了莲子。

闻姝说:“清火的,天气越发热了,你政务又忙,要多吃点败火的东西。”

沈翊又喝了一口,放下茶盏,“再过半个月就转秋了,定都夏短冬长。”

闻姝坐到他旁边,想听听他朝中发生了什么,又说,“我这样算不算干政啊?若是不能说便算了。”

女子出阁后相夫教子,却不被允许过问夫君在外之事,更何况朝堂里的事,永平侯也不会和章氏说朝中事。

“你干哪门子政?”沈翊笑了,巴不得与她分享,“我只是在与你闲话家常。”

“今日朝上,柳侍郎为我说好话来着。”沈翊如今在朝中人脉不广,柳侍郎也有点用处。

闻姝若有所思,“看来柳家当真决定跟随你了。”

这也说明柳贵妃颇得父母宠爱,要不然柳家也不敢贸然和魏家作对,那可是一不小心就会搭上全家性命的事。

先前沈翊没和闻姝说镰州的事,如今见她感兴趣,一股脑的和她说了,“去年我去镰州巡查税粮时便察觉到镰州的税粮有问题,但去年镰州并未干旱,百姓倒不至于饿死,今年刚好赶上干旱,可偏偏又是魏宗任知州的第三年。”

大周地方官员每三年一审考,政绩优异便可升官,无功无过仍归原位,有过则贬,魏宗这都是第三年了,要是放弃作伪,那前两年也是白费,又得等下一个三年,他自然是不肯。

镰州那地方,哪有定都繁华,若不是为给升官找个借口,他连外放都不肯去。

所以仍旧学着前两年压榨百姓,强征税粮,想着魏家只手遮天,上头有人护着,也不怕有人瞎了眼参他。

可偏偏今年还真有瞎了眼的,撞到了沈翊手中,自然不会放过。

“魏宗是魏皇后的幼弟,是太后的亲侄子,他们也是有恃无恐,那么多百姓死在他们手中,夜里当真睡得着吗?”闻姝难免气愤,上位者本该仁爱百姓,可却一心只想着自己享乐,注定要民不聊生。

“百姓于他们不过是蝼蚁,”沈翊拨弄着茶碗盖,“只要没疼到他们身上,他们通通不会介意。”

楚、周两国休战近二十年,本该休养生息,可大周表面上看着平静,底下早就是淤泥一滩。

“四哥,你打算怎么办?魏宗要是被保下,往后魏家会更肆无忌惮。”连这样本该诛九族的死罪都能逃脱,还怕什么呢?

管家忽然进来通禀打断了沈翊的话:“王爷,王妃,宫里边的赏赐送来了。”

两人一同出去,顺安帝派人送了一些金银,还有一些女子首饰头面,是赏给闻姝的。

沈翊把施粥的事一说,闻姝就明白了,“这些金银能买许多米面,施粥花的银子都回来了。”

“这次还真是不亏。”闻姝笑道。

两人正说着,凌盛脚步匆匆而来,说:“王爷,徐大人的马车在玄武大街被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