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河的夜色,是泼洒开来的浓墨,连月光都被揉碎在湍急的水流里,泛着零星的冷光。三百余艘战船在水面上逆流而行,船身由浸过桐油的松木打造,在夜色中像蛰伏的巨兽,船桨搅动江水的声音被刻意压低,只有偶尔溅起的水花,在寂静的河道里漾开细微的涟漪。每五艘战船的船首,都插着两把浸过松脂的火把,跳动的火焰将周围的暗礁映得狰狞——黑风口河道最窄处仅五丈,水下暗礁密布,张猛特意下令“五船两火”,既是为了探路防触礁,也是为了用零星火光掩盖大军行踪,打华夏军一个措手不及。
中军战船上,张猛身着玄铁重铠,甲片边缘泛着冷光,他手按腰间佩剑,立在船首的了望台上。夜风掀起他的披风,露出鬓角的霜白,可那双眼睛却如鹰隼般锐利,死死盯着前方漆黑的河道。三月来,他假托“旧伤复发”辞官,躲在城郊庄园秘密训练士兵,变卖祖传良田购置战船,甚至与周勤暗合瞒着满朝官员私调了南境三成精锐,只为今夜这一战。“将军,离康城还有五里水路。”副将杜飞轻步上前,声音压得极低,他望着江面的火把,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腰间的刀鞘,“按原计划,再行两里便熄灭所有火把,摸黑靠近东城墙,趁守军熟睡发起突袭。”
张猛微微颔首,目光扫过甲板上的士兵——他们个个身着皮甲,手握长枪,脸上涂着黑灰以隐蔽身形,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传我命令,各船稳住节奏,桨手换慢划,别惊了华夏军的哨探。”他沉声道,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康城新筑不足半年,守军多是年轻士兵,防御未必稳固,今夜定能一举破城,夺回黑风口!”
可就在这时,远处康城的方向突然传来五声急促到刺耳的铜锣——“哐!哐!哐!哐!哐!”
这声音像惊雷般炸响在江面,杜飞脸色骤然惨白,踉跄着扶住船舷:“糟了!是华夏军的最高预警信号!咱们……咱们被发现了!”
“怎么可能?!”另一位副将李华猛地冲到船边,年轻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他望着康城方向瞬间亮起的成片火把,声音都在发颤,“五里地!就算有月光,也看不清这么远的江面!华夏国莫非有‘千里眼’不成?还是军中出了内奸,提前报了信?”他说着,眼神扫过身边的士兵,满是怀疑,甲板上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
船上的士兵也乱了阵脚,有的握紧武器四处张望,有的探头往康城方向眺望,连桨手的节奏都乱了,船身开始微微晃动。张猛猛地拔出佩剑,剑鞘重重砸在船板上,发出“砰”的脆响,震得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慌什么!不过是被发现了,难道就不敢打仗了?”他的声音带着久经沙场的威严,士兵们虽仍有紧张,却渐渐稳住了心神。
张猛走到船首,望着康城方向——那里的火把已连成一片,沿着城墙蜿蜒,像一条苏醒的火龙,显然华夏军早已做好防御准备。他心中翻江倒海:四月筹备,从训练士兵到购置战船,连群臣都只知他“养病”,怎么会突然被发现?难道是华夏国在南境安插了密探?还是军部侍郎李默那边出了差错?
“将军,现在怎么办?”杜飞再次开口,语气带着几分退缩,“偷袭计划已破,华夏军必然严阵以待,咱们硬攻怕是讨不到好,不如……先撤吧?”
“撤?”张猛冷笑一声,剑指康城方向,火光映在他的瞳孔里,满是决绝,“我变卖全部家产,调动一万精锐,筹备数月,就因为被发现了就撤?错过今夜,华夏军定会加固防御,下次再想攻康城,难如登天!”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愈发锐利,“传我命令!所有战船即刻点亮火把!每隔一艘船挂两盏,不用再藏着掖着,先避开礁石要紧!全军做好战斗准备——盾兵执盾,弓兵搭箭,登陆队备好跳板!按原计划兵分五路,正面强攻!”
“兵分五路?”李华愣住了,快步上前劝阻,“将军,被发现后分兵,只会分散兵力!华夏军若集中火力对付一路,咱们必败无疑!”
“越是被发现,越要分兵!”张猛指着江面上的地图,指尖重重戳在康城南北两侧,“我坐镇中军,停泊在河道中央策应;你带左军,杜飞带右军,分别从河道两岸登陆,寻找地势相对平坦之处正面进攻东城墙,吸引华夏军主力;另外两支各一千人的队伍,即刻加快速度,绕到南北城墙外埋伏,等咱们正面发起进攻,他们再同时袭扰,形成合围之势!华夏军总共不过几千兵力,分兵之后,必能找到防御破绽!”
杜飞和李华对视一眼,虽仍有疑虑,却不敢违抗——张猛的脾气他们再清楚不过,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是!将军!”两人齐声应道,转身快步离去,开始传达命令。
很快,汉河上的火把一个个亮起。原本只有零星火光的江面,瞬间变得灯火通明,三百余艘战船像一条燃烧的巨龙,在狭窄的河道里逆流而上。船桨搅动江水的声音变得急促,“哗哗”声在夜色中回荡,士兵们的呐喊声隐约传来,偷袭的隐秘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正面进攻的壮烈与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