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大林消失的头一天,草北屯像炸了窝的蜂群。刘二愣子把拖拉机开得突突响,沿着屯前屯后的土路来回转悠,车斗里站着七八个后生,扯着嗓子喊\"大林哥\"。妇女们聚在井台边交头接耳,都说曹当家的准是让山神爷请去喝茶了。
只有徐炮蹲在老松树下,不紧不慢地磨着他的抬枪。\"瞎嚷嚷啥?\"他朝急赤白脸的刘二愣子撇嘴,\"头狼离群,那是闻着新食源了。\"
此时曹大林正蹲在百里外的长途汽车站。褪色的木牌上写着\"和平-长春\",破旧的客车浑身哗啦响,像是随时要散架。他攥着那张皱巴巴的车票,目光扫过候车的人群——穿劳动布的工人、挎着鸡蛋筐的农妇、还有几个干部模样的人正捧着报纸念社论。
\"往里头挤挤!\"售票员探出窗户吆喝,\"最后一班车了啊!\"
曹大林把帆布包往肩上一甩,挤进了弥漫着旱烟和汗酸味的车厢。座位早就没了,他蜷在过道里,旁边是个抱鸡笼的老太太,芦花鸡从缝隙里探出头,好奇地啄他的裤腿。
车开起来像老牛喘气,颠得人五脏六腑都要移位。曹大林从怀里摸出个布包,里面是赵春桃烙的糖饼,已经压得变了形。他慢慢嚼着,眼睛望着窗外飞逝的白桦林。
\"后生,去长春干啥?\"对面座上的老头搭话,牙缺了三颗。
\"找人。\"曹大林言简意赅。
老头来了精神:\"找谁?俺长春活了六十年,没有不认识的!\"
\"省农科院,傅教授。\"
车厢突然静了一瞬。几个干部模样的人放下报纸,互相使了个眼色。缺牙老头干笑两声:\"找大教授啊...难喽,人家哪是咱老百姓能见的。\"
曹大林不再搭话,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那里缝着曲小梅给的熊爪草,说是能辟邪。
车到长春时已是深夜。霓虹灯晃得人眼晕,曹大林站在陌生的街口,像头闯进玉米地的黑瞎子。他按着路人指的方向找到农科院,铁门紧闭,只有传达室亮着灯。
\"找谁?\"看门人从窗口探出半个脑袋,眼睛瞟着他脚上的千层底。
\"傅教授。\"
\"预约没?\"
\"没。\"
\"回吧。\"小窗啪地关上。
曹大林没走。他在马路牙子上坐下,从帆布包里掏出块冷饼子,就着凉水啃。夜风卷着沙尘打旋,远处有吉普车驶过,车灯像野兽的眼睛。
天蒙蒙亮时,铁门吱呀开了。个穿中山装、拎暖瓶的老头走出来,看见门口蹲着的曹大林,愣了一下。
\"同志,你找谁?\"
\"傅教授。\"曹大林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个玻璃瓶,\"俺们屯的水,求您给瞧瞧。\"
老头推推眼镜,接过瓶子对着光看。水里明显飘着油花,还有细小的悬浮物。\"这是重金属污染啊!\"他脸色变了,\"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