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换季刚过,风一吹透了帘,带着股清寒。御前日常的召见安排也跟着紧了几分。
养心殿内,秦公公低声念着今日晚膳前的牌子,一字一顿,不快不慢。
“顺嫔娘娘请侍。”
宋墨卿原本闭目歇息,听到“顺嫔”二字,睁眼的瞬间没说话,只看着他。
秦公公察言观色,自然知道这一声没应,便也不再多嘴,正要收起牌子,却听皇上开了口。
“撤了。”
语气不重,却不容置喙。
秦公公一怔:“是……哪一位?”
宋墨卿睨他一眼,嗓音比方才更低了几分:“顺嫔。半年之内,不必再呈。”
话音落下,秦公公身子一震,忙应下:“是。”
这话一出,便是宫里人人都听得懂的意思“半年不侍寝”,不只是口头的责罚,撤牌才是明面上的打击。换了旁人,说不定已经跌出皇上眼前。
秦公公动作麻利地将那块写着“白酒姬”的木牌取下,小心包着藏入袖中,低头退了下去,步子比往日轻了三分。
殿中安静下来,宋墨卿手指摩挲着案几边角,眉头微皱。
白酒姬这些年确实是聪明的,不是那种作天作地的主儿,也知道什么时候该软,什么时候得退。可她病好了以后却生出这种念头,对一个治病有功的小宫女动了心思,未免就太失分了。
更何况,她那话……若不是他亲耳听见,连他都要怀疑是不是柳棉云真用了什么旁门左道。
“还真是糊涂。”
他低声吐出一句,听不出情绪。
外头小太监脚步轻快地奔去延禧宫,消息一层层送进去的时候,白酒姬正命人给自己描眉。
手还没稳住,嬷嬷就急急进了殿:“娘娘……陛下那边传了话,说……半年之内不再呈侍寝的牌子了。”
眉笔“咔”的一声折了。
白酒姬坐在铜镜前,半晌没回神。
“什么?”
嬷嬷咽了口唾沫,又重复了一遍。
她捏着那段断笔,指尖发白,盯着铜镜里自己那双失神的眼,咬了牙:“……好一个柳棉云。”
延禧宫这夜没点香。
白酒姬斜倚在榻上,连一口热茶都没喝,殿内只剩那几根半燃的灯芯撑着光,摇得人心烦。
嬷嬷在旁小声劝了几句,她没回,手里握着那断掉的眉笔,像在琢磨一根钉子要怎么往人身上扎才疼。
“娘娘,奴婢听说……那柳棉云近日被调去了御前,秦公公亲自安排的。”嬷嬷低声,“御前那地儿,外人想进都难。”
白酒姬没吭声,指尖一紧,眉笔“啪”地一声折得更碎了些。
她不信这是巧合。她病好了没两日,皇上就撤了她的侍寝牌,又冷言警告,那张脸看她时像隔着水。这一切都指着柳棉云。
这个宫女来得无声,却进得极快。
“她做了什么?”白酒姬低声问。
“听太医院那边说,白日里陛下还问过她医理。”嬷嬷压低了声,“那柳棉云倒也不慌,回得清楚,连赵太医都说她是个能人。”
白酒姬冷笑了声:“能人?会治病就了不起?要是这宫里靠本事就能往上爬,那些年那些死在冷宫里的女人,岂不是都活该?”
嬷嬷不敢接话,只垂着头。
白酒姬闭了闭眼,心口一阵烦闷,像有什么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