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元化眉头轻皱,迅速收敛心神,依官场惯例拱手还礼:“二位将军一路辛苦。陛下已有旨意到来,本抚自当竭力配合。军情紧急,还请入内详谈。”
他的目光在曹变蛟和其身后那些眼神锐利、装备奇特的亲兵身上扫过,心头剧震。
区区一小兵,竟有如此强大的气场!
他一边引着曹、张二人入内,一边思绪翻涌。
眼前的精良军械,年轻人身上那种迥异于传统明军将领的自信与高效,难道都是天启爷……呃,定远爷的杰作?
孙元化脑海掠过这两个字眼,先帝……陛下……
到底死没死?
好难猜啊!
过去的木匠皇帝,与如今这位手段狠辣、雷厉风行、能打造出如此强军的君王,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这种脱胎换骨,已经不是“幡然醒悟”可以解释,近乎妖孽!
他下意识地摒开这个渎神的念头,却根本无法驱散那层诡异的迷雾。
更让他内心挣扎的是皇帝对澳门、对耶稣会的态度。
他孙元化受益于西学,甚至受洗入教,与利玛窦、汤若望等神父相交莫逆,深知泰西技艺与学问的价值。
皇帝陛下如此坚决地驱逐耶稣会,收回澳门,虽于国权而言无可指摘,却让他这个虔诚的教徒感到痛苦与迷茫。
陛下眼下的操作,似乎完全将西教,不,应该说是跟泰西有关的一切都弃如敝履!
这让他夹在忠君与信仰之间,备受煎熬。
进入衙内花厅,分宾主落座。
亲兵奉上茶水后,孙元化率先开口,切入正题:“曹将军,张参谋,渡海所需之海船、向导、以及大军在登州期间的一应粮秣补给,本抚已着人初步筹措。这是清单,请二位过目。”
他示意幕僚将一份文册递给曹变蛟。
“只是不知大军具体开拔日期几何?所需船只数目、吨位可有细目?也好方便本抚精准调派。”
曹变蛟接过文册,并未立刻翻阅,而是直接答道:
“有劳巡抚大人。末将所需海船,至少需能一次运载三千兵员及随行装备粮秣,其余船只作为后续补给及预备。陛下要求,兵贵神速,末将计划在五日内完成休整与物资装载,最迟七日后必须扬帆启程,直扑济州!”
“五日?!七日?!”
一旁的张可大忍不住失声,脸上轻视之色更浓,
“曹将军,你可知跨海征战非同陆战?风向水文、潮汐天气,稍有差池便是船毁人亡!如此仓促,儿戏乎?我登州水师战船维护、水手调配皆需时日!岂能说走就走?”
曹变蛟目光如电,直视张可大,不卑不亢道:“张总兵,末将奉的是陛下严旨!陛下曾言,‘南山营之利,在于快、准、狠!’所有可能延误军机之因素,皆需克服!至于水师战船……”
他顿了顿,“陛下亦有明示,若登州战船不足,可立即征调民间海商大船,租借费用由陛下内帑先行垫付,此事还需巡抚大人鼎力支持。”
孙元化听到“陛下严旨”、“内帑垫付”时,眼皮微微一跳。
他抬手再次制止了还想争辩的张可大,沉吟片刻道:“既是陛下旨意,本抚自当遵行。征调民船之事,虽有些许碍难,但可办理。只是……”
他话锋一转,看向曹变蛟,
“曹将军,大军跨海,粮草为重。贵部后续所需之特殊弹药、以及那种……‘罐头’军粮,登州仓廪实无储备,皆需从京师大营运来,这路途周转,五日时间恐怕……”
“巡抚大人放心!”
此次接话的是张家玉,他脸上挂着与其年龄极不相符的自信和从容,话语条理分明,
“我军随行后勤车队携有足量弹药及十五日份野战口粮,足以支撑抵达东江乃至济州岛初战。
后续补给,陛下已做万全之策:一路由王大力将军统筹,自京师经天津卫海运,直抵东江镇。
另一路,更是已从鸡笼港基地启运,其上粮秣弹药、医药被服一应俱全,将按预定日程与我收复大军在济州岛汇合。
两路补给线并行,绝不会占用登州府库半分存量。
大人只需确保我军在登州期间的基础粮草与临时所需蔬肉即可,其余之事,不敢再劳烦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