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
眼见着这帮世家子收敛了少爷习气,崔琰满意颔首,心中松了口气,作为袁绍后方大员,崔琰身上的压力着实不小,他不仅要为大军的后勤烦忧,还要负责组织各家大姓,不断与各个人物交涉,进行着各种利益交换,正是有了崔琰、卢植等人的交通联络,袁绍才能在短短时间里积聚起而今的恐怖力量。
当前的崔琰行色匆匆,刚才的例行讲话,仅仅是今日行程的一小部分,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文书,崔琰伏在家仆后背上匆匆签署之后下令签发。
他的脚步不停,眼睛环顾四周,扫视着眼前一切,巡视这片邺城新开辟的工坊。
饶是早就经历了这片从无到有的工坊建立,崔琰此刻心中仍旧满是自豪,无它,规模化的组织生产,观之有种别样气势,崔琰这样的高门都震撼其发挥出的巨大力量!
与公孙度从辽东开始便提倡的以器械代替人工的手工业制造不同的是,邺城工坊完全是靠着体量取胜。
为了表示对袁绍的支持,来自天下各地有名世家的工匠、仆役汇聚于此,他们被统一编组,共同劳作,虽然效率无法与已经形成了定制的辽东初级工业相比较,可因为其庞大的技术人口基数,竟然生生将公孙度的数年努力拉平。
世家豪族们的本意是既然公孙度不给面子,他们就毫无保留的支持袁绍,为此大家商量好了,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人出人,有才出才!
再加上袁绍对公孙度沽水工坊的刻意模仿,这片新生的工业区,第一次让当代的知识份子见识到了大生产的力量。
作为以庄园经济为生的世家豪门,谁家没有几个匠人?谁又没有见识过匠人做活?
匠人,于世家子的眼中,就与那田间牛马,桑树蚕茧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生产财富的一种耗材罢了。
没想到的是,各家支援匠人这一无意举动,竟有奇效!铁匠、木匠、泥瓦匠....诸多连世家子都分不清的匠人,即便他们各自掌握着什么了不起的秘法,但他们藏在各家的庄园中,不过是作为世家子在宴会上的谈资罢了。
但当这些耗材被汇聚到了一起,在统一的调配下,在充裕的物资供给下,邺城工坊所爆发出的巨大生产力,就连始作俑者崔琰都感到难以置信!
往日里天光和煦的邺城,而今笼罩在经日不散的黑烟之中。
邺城地处太行余脉,山间矿藏本就颇丰,兼有漳水之利。
这就使得此地有了发展重工业的先天条件,自从工坊建立之初,州府便征用了附近民夫,进山伐木烧炭,挖掘矿藏,转运物资,将一车车铁矿、一船船木炭送入邺城工坊这张无形大嘴当中。
叮叮!
铛铛!
邺城的打铁之声经日不绝,冶铁的炉火终日不灭,赤膊上身,汗如雨下的铁匠们扎着头巾,漠然的干着日复一日的工作,将通红的铁块化作利刃铠甲。
学富五车的世家子们在现实的压力下,不再矜持于庶务,开始为各自的命运奋斗,往日里斗鸡走狗的小厮们来往于各个衙门,为主家奔走不休。
如此场面,让见识过世家子往日荒唐的冀州上下欣慰的同时,也都信心百倍,世家罕见联手,天下还有谁敌?
“传令下去,重赏改进铸刀工匠!赏百金!锦缎十匹,释其奴籍,允其家人来邺城居住。”
脑子里想着而今形势变化的崔琰,扫了眼刚才经过的打铁作坊,散发无尽热意的车间,以及刚才那位腼腆匠人讨好般的笑容让他微微顿足,停顿了片刻的他,向着身旁手下命令道。
“崔公!?彼辈不过贱役之徒,何须重赏?彼辈小人,与人一餐饱腹便已是一大恩德了!”
旁边的州府官吏感到十分不解,在他看来,在州府物资紧缺的现在,还要为这些匠人消耗本就不多的财货,实无必要。要知道,这些匠人在来邺城之前,能够吃饱就已经是奢望。君不见彼辈匠人如此努力做工,还不是为了州府的足额粮草供给?
要问为何在粮草紧缺之际还要足额供给匠人?原因很简单,这些匠人、力夫干的都是技术活、力气活,可并非那些卑微若尘埃的夫子们,没有足额供给,彼辈总不能用手去锻打刀枪吧?
当然,即便物资紧缺,也不耽误世家子们锦衣华服、山珍海味,毕竟,在当前的统治者的眼中,两者压根就不是一个物种!
然而,官吏的出言绝非那么简单,作为邺城作坊的见证者,他们在惊叹大型作坊的巨大生产力的同时,也在忌惮着这一股力量,崔琰今日重赏匠人,让其获得自由,何尝不是对世家庄园主权力的一种削弱,若是传扬开去,匠人们心野了,还有谁去为他们生产物资?
“嗯!?”
崔琰顿住脚步,注视面前的言语官吏,名士大员的身份,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足以压得对方喘不过气来。
“崔公饶命!小人多嘴!”
官吏跪倒在地,一边求饶,一边朝着自己的脸庞连扇巴掌。
崔琰静静看着对方表演,直到对方手掌染血才一甩袖子:
“若有再犯,定不轻饶!我知尔等心思,还是那句话,大敌当前,战事乃第一要务,尔等若出差错,莫怪老朽无情。你,好自为之!”
接着,崔琰对旁边的家仆下令道:
“还有,将赏赐之事向工坊诸位匠人公布,传令下去,谁要是能够如此人一般创出新锐之法,也能获得同等奖励!”
“诺!”
这一回,没有了反对杂音,不论家仆,还是陪同官吏,皆低头俯首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