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别跑!”
浓烟肆虐的厂区之外,几个遮蔽头面的汉子东躲西藏,向着各个阴暗角落钻去,以躲避外边成群结队的厂区工人的抓捕。
嘭!
“你...”
一根木棍结结实实的敲到了逃窜汉子的后脑上,汉子试图回头,却没有了回头的力气,支吾一声后当即倒地。
“打!打死这帮纵火的小贼!”
自角落里钻出来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他们手上各自提了根粗大木棍,朝着几个纵火犯身上挥去,以发泄心中的愤怒。
地上的几个汉子蜷缩成球状,不停的躲避着上方的迫害。
“别打了!打死就不妙了。赶紧绑起来送给使君治罪!”
终于,一个管事模样的汉子推开众人,看看地上几个苟延残喘之人,咬咬牙撩起下摆狠踹一脚,出了口恶气后这才下令道。
“启禀使君,纵火者捉到了!据彼辈供认,是受本地豪族蛊惑前来放火....”
此刻的公孙度已经坐到了工坊厂区的一间华屋内,听到赵真略带小心的禀报,他扯扯嘴角,怒极反笑:
“几个地方豪强就有这么大的胆子?
呵呵,这把火放的好啊,一把火就能将州府近一年的工作给烧个精光,将投入的数千金财货变成泡影,将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农庄上游供给链条给轻易毁掉....”
赵真低着头,压根不敢接话,此刻的他也很愤怒,同时心底也疑惑,不明白为何那些人会做出如此不智之事。
火烧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沽水工坊,不仅会让公孙度勃然大怒,还会让那些将身家投入其中的幽州豪商彻底与土地豪强决裂。
而对那些豪强来说,他们能获取的收益却少的可怜。
要知道,根据赵真等人的估计,一旦他们在沽水沿岸将辽东模式复制,那么以幽州的体量,其爆发出的生产力,以及产生的财富,足以让豪强也享受到顺带福利。
“用心险恶!彼辈派人纵火,这不仅仅是一场火那么简单,此事表明了,这些顽固不化的豪强,与我等不死不休的态度。”
公孙度松开座位上的把手,站起身来左右踱步思索了会,转头对下边的赵真等人道:
“既然此事发生在沽水工坊,为了给诸位豪商一个交代,那便由州府出面,与诸位组织一个联合调查组,给我彻查此事!必须调查清楚这背后的前因后果....”
说到这里,公孙度看向了跟在自己身侧的秦奉:
“此事便交由你来办!务必办的妥帖!”
秦奉面无表情的出列接令,对这样的命令一点不意外。
“什么?是那些豪强派人纵火!?”
“这些人疯了?我等可是将家底都投进去了。这些豪强不是在烧作坊,这是在断我等的活路啊!”
而在外间,随着纵火者身份,以及他们纵火背景的传出,顿时引起了在场商徒们的同仇敌忾,商徒们不在乎豪强们与州府作对,也不在乎豪强是否忠于公孙度,可事情一旦涉及到了他们的切身利益,那么一切都要换种说法了。
“查!查到底!”
“对!这帮不劳而获的虫豸!早就应该法办了!”
“对!我要举告!作坊上游的赵老爷子家里蓄养了不少奴仆,并未遵守使君颁布的法令....还有十里外的王家....”
这些以经营为业的商徒按理来说,是整个汉末社会中最习惯息事宁人的主,可而今的他们却是碰巧被汇聚到了一处,加上有公孙度作为依靠,商徒们罕见的对外展露了爪牙。
就连刚刚出来,准备搜集情报的秦奉也傻了眼,因为就在短短时间里,他就收到了一摞又一摞的举告文书,其中涉及的大多是幽州的不法豪强罪证。
并且以上还都不是风言风语,商徒们就像是早有准备一般,举告的文书还详细记述了人证物证,光看举告文书,似乎就能断定对方罪大恶极。
很快,随着这场纵火案的发生,幽州境内立即爆发了对不法豪强的声势浩大的讨伐。
蓟城,州牧府邸内。
几个公孙度的亲信僚属听着来自沽水的最新命令,一时都颇为惊讶。
“什么?彻查纵火案?”
“万万不可啊!而今局势本就动荡,冀州的民乱未熄,此时若是幽州再爆发民乱,后果不堪设想啊!”
“不行!我要去见主公!此事须得三思而行,主公太过鲁莽了!”
魏攸、王烈、糜竺等人都被公孙度突然对幽州豪强的发难感到措手不及,当即出言反对,却碍于公孙度不在跟前,再激烈的语言也都显得有些单薄。
“诸位!此乃主公的命令。也就是说,这条命令已经发出,稽查豪强的军队,官吏已经派出,也就是说,即便我等反对...也来不及了.....”
在这些大佬面前显得有些低调的陈江忽地开口,当即让刚才激烈的言语沉寂了下去。
“怎么会?”
老态龙钟的魏攸眨眨眼睛,很是不解的发问道:“如此大的行动,需要调动各曹官吏,没有蓟城公房的命令,使君是如何做到的?”
“农庄!”
王烈颓然的靠在座椅的靠背上,微微摇头道:
“农庄创建这些年,培养了不少好手,足以调动一场大案需要的人手.....至于后果,诸位不用操心了,幽州的豪商、小民与主公站到了一起,这一仗,豪强们翻不了天....”
王烈说着的同时,微眯的眼睛扫过在场的官吏,他其实是在向州府的士族子弟发出警告,此次行动中公孙度全部任用农庄管事来充当官吏,其实是某种意义上的夺权预演。
没错,就是夺权!
虽然公孙度名义上是整个幽州的主人,可人总是精力有限的,多数的文书、命令还是经由州府的官僚之手,他们才是真正的权力掌控者。
随着王烈的出言,在场的官吏再度陷入沉寂,只是这一次的沉默中,让官吏们都感到难以呼吸。
信号再明显不过,世家子的本钱正在减少,随着农庄管事的成熟,世家子的可替代性正在加强,他们这些才能不足者,面临着随时下岗的风险。
“散了吧.....”
过了许久,像是睡着般的魏攸忽地摆手道。
吱呀....
座椅的挪动声混乱而刺耳,正如官吏们的心。
渔阳郡,土垠。
一座远比襄平铁城还要宏伟的城池正在建设着,来自整个幽州,亦或者整个北地的冶铁匠人到此汇聚着,为前所未有的冶铁奇迹共同努力着。
公孙度望着一座座铁矿堆成的小山,以及那些能够轻易吞没小山的句型高炉,对杜期等人的工作大为赞赏。
“使君且看,尽管炼钢设备仍旧使用辽东的旧型号,可而今土垠依靠着人力优势,明年便能赶上辽东的冶铁量。届时使君想要修筑中原铁道也绝不是妄想!”
杜期胡子全白了,精神气却很足,见到公孙度也很热情,挨个给公孙度讲述他们的技术攻关结果。
公孙度看着那些铁制的巨大器械,作为这场冶铁技术革命的发起者,就连他自己也很难理解某些器械的作用,但看着杜期以及身后那些匠人的自豪模样,想必这些器械发挥了不小作用。
就公孙度肉眼观之,初具雏形的土垠铁城内,基本上都使用了钢铁构件,整体以黑灰色为主调,倒是与公孙度的前世记忆相契合。
“对了!使君派了个毛头小子过来,叫那什么...方陌来着,此人是个脑筋灵活的,为我等解决了不少问题。
可惜为人跳脱了些,而今与老周那帮匠人挤到一块,整日里琢磨着那台烧煤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