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华鸢素来最不愿意迟到,一路忍着痛催着晏存继走得很快。然而他们进了宴场才发现自己来得算是早了,皇帝和北堂朝都还没见人影,只有桌上的酒水果点已经铺摆好。晏存继有些扫兴地嘁了一声,拉着季华鸢在皇帝下首右侧的席子前坐下。季华鸢刻意和他保持了些距离,说道:“快到时辰了,等等吧。”
晏存继不满地抱怨道:“我是准时来的,想不到你们南怀人却都要晚到。什么嘛,搞得我很没架子似的。”
季华鸢懒得理他。北堂治他不敢保,但是汤鹿的宴席,北堂朝向来是准时的,今天也算是奇怪。他看了一下周围,席子都空着,只有他们斜对过那一席坐了两位看起来略带些拘谨的少年。季华鸢不认识,但他猜到大概应该是今年及第的三甲。让他困惑的是,三甲竟然只来了两个。
季华鸢正奇怪着,突然见场内零星的下人纷纷退下了,殿外传来秦如海的高喝:“皇上驾到——”
晏存继哼唧了一声,坐直了身子,季华鸢本本分分地站起来,垂手直立。北堂治爽朗的笑声传进门,北堂朝温和好听的声音夹在之间,季华鸢许久没听北堂朝这样轻松柔和地说话了,他远远的好像听北堂朝在问什么人:“几岁学画?”
季华鸢有些诧异地擡起头,只见北堂朝跟在北堂治身后进来,身边走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那少年眉眼中愉快却又带点腼腆:“画江幼时愚笨,学画时已经八岁了。”
北堂朝哈哈一笑:“开蒙晚,造诣倒不浅!你这名字起得也妙。”
季华鸢挑眉看着,那少年眉眼间分明青涩,却青涩得十分好看,低头一笑像是初开的白山茶骨朵。那人趣说道:“画江也是受不了读书太苦,突然有一天在纸上写名字消磨时间的时候,觉得应该要学画!”
北堂朝和北堂治齐声大笑,一行人终于走到晏存继这一席前,晏存继挑眉笑了一声,说道:“这是……”
北堂治回身拍了拍那少年,说道:“王储看看我们南怀今年的新科状元。”
李画江有些羞涩地抿唇一笑,却还是大大方方地上前一步,微微一礼说道:“画江给王储殿下问安。”
晏存继哈哈笑道:“模样倒不错!”他说着,看了一眼季华鸢,说道:“南怀的状元都生得这么好看,这是你们选状元的传统吗?”
北堂朝心情很好似的,竟然破天荒地插话回答他:“江南人杰地灵,当然不会仅仅一枝独秀。”
一直没说话的季华鸢突然皱了一下眉。北堂治大步走上御座,等在殿外的莺莺燕燕这才获准进殿,殿内瞬间便坐满了人。北堂治一挥袖,高声说道:“开宴!”
于是,宫女鱼贯而入,精致鲜亮的菜肴瞬间摆满了席台,清酒斟入镀银的细瓷,礼乐声起,喜悦祥和的气氛一瞬间便充盈了整个宴场。
北堂朝拉着李画江在自己席间坐,李画江有一些犹豫的样子,北堂治笑道:“画江坐吧,北堂王多少年不这么提携新人了。”
李画江便谢恩坐下,端起一杯酒朝北堂朝朗声敬道:“画江初来帝都,多谢王爷照拂。”那声音脆朗朗的,说不出的好听。北堂朝笑着举杯回酒:“画江举止谦和腼腆,为人又落落大方,实属不易。不是本王照拂你,而是这帝都确实数届不见这么出挑的状元了。”
李画江脸一红,掩饰似的将酒饮尽。北堂治笑着回过身指着李画江对季华鸢说:“华鸢,十年了,你的后辈里,画江是最出挑的。回去朕给你看看他今年的文章,真是不错。”
季华鸢只是笑了一下,捡了最让人挑不出错的一句场面话:“南怀人才辈出,实在是幸事。”
北堂治笑道:“这就有些言不由衷了啊……”他说着,便示意秦如海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竟然朝季华鸢举杯道:“朕这江山,只有朕是不够的。朕就以你做代表,敬你们这些人才一杯。”他说着,爽朗地笑了两声,说道:“噢,对了,华鸢不胜酒力,朕便许你不必回敬了。”他说着,心情很好的样子,一仰头便将酒饮尽了。
季华鸢分明感受到,李画江起初并不留心的目光往这边探过来了。季华鸢没有回望,他只是温温地笑出声,举起酒杯道:“圣上赏酒,华鸢再不胜酒力,也断断不敢失礼。华鸢在此遥祝南怀往后人才兴隆,愿江南不仅没有一枝独秀,更是满园皆春。”他说着,大大方方地仰头将那杯酒干得一滴不剩。季华鸢酒杯刚一放下,就听北堂治赞了一声好,北堂治扭过头指着季华鸢对李画江说道:“画江,我们南怀的状元虽然仕途必定一片光明,但也不一定都是要入仕的。那些官场气污人清质。你无心官场,倒也不必担心开罪了朕,你的这位前辈,当年就是官场里清风荡月走了一圈,然后干干净净地出来了。朕倒乐得为南怀多保住几位清质人!季华鸢也尤善作画,来日,你们可以好好切磋切磋。”
李画江笑吟吟地朝季华鸢看过来,举杯道:“前辈既然不胜酒力,便不必拘于礼节,画江敬前辈一杯。”
季华鸢这次没有托大,他只是微笑着看李画江又喝一杯。北堂朝笑容里的欣赏毫不遮掩,他亲自提杯又替李画江斟满,打趣道:“瞧你这架势,就知道你酒量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