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0章 不知身后窥踪者,犹自檐前蹑足深(2 / 2)

丑时过半,谢渊书房的烛火仍亮着。小太监揉着僵硬的脖子,按约定的时间,从怀里摸出一个蜡丸(镇刑司传信用,内藏薄纸),将录事带上的符号抄在薄纸上,裹进蜡丸,塞进墙根的砖缝里——这是他与镇刑司联络吏(从八品,隶镇刑司文书科)的交接点,每日丑时三刻,联络吏会来取。

他刚塞好,就见巷口传来轻叩砖的声响——是联络吏的暗号。小太监没敢露头,只轻轻敲了敲身旁的砖,示意“东西在”。联络吏轻步走过来,弯腰从砖缝里取出蜡丸,塞进袖中,又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放在砖上,轻声道:“石大人说,这几日的记录太浅,若再寻不到‘擅权’‘构陷’的迹,赏银减半。”说罢,转身消失在巷口。

小太监探身拿起碎银,指尖捏着冰凉的银子,心里又急又怨——赏银减半,他这几夜的罪就白受了!可他不敢违,镇刑司的规矩他懂:完不成差,轻则杖责,重则发往边地为奴。他攥紧碎银,重新贴回墙缝,目光更紧地盯着书房窗——今晚,他一定要录到“有用的”!

天快亮时,谢渊忽然起身,走到案边,从抽屉里取出一卷黄色的纸——小太监眼睛猛地睁大,那是“密诏”的规格!他忙将木炭按在录事带上,屏息盯着。

却见谢渊展开黄纸,提笔在上面写了几行字,又拿起一枚印(谢渊的“太保印”),似要盖印。小太监的心跳得飞快——这定是“私拟密诏”的迹!石崇要的“擅权乱政”,终于找到了!

可没等他记完,谢渊却忽然停住笔,将黄纸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炭盆——纸团遇火,瞬间烧成灰烬。小太监愣住了,手里的木炭停在带上,一道黑痕歪歪扭扭。

他不知道,这是谢渊故意示的“假迹”:那黄纸是普通的工部营缮纸,不是密诏用纸;谢渊也没真写“私诏”,只写了“边军粮饷调度”的寻常字样;扔纸入炭盆,是故意让他看见“似有私谋却销毁”的假象,引旧党误判。

巷口的玄夜卫暗探,将这一幕完整录下,嘴角勾起一丝了然——谢渊的“诱敌”计,成了。

晨雾漫过墙根时,谢渊书房的烛火终于熄了。小太监揉着熬红的眼睛,悄然后退,沿窄巷往镇刑司方向走。巷子里的石板路沾着露水,滑得很,他走得小心翼翼,心里却在翻来覆去想:谢渊扔的到底是什么?是真私诏,还是别的?若真是私诏,他没录全,石崇会不会罚他?

路过理刑院侧门时,他见一个小吏(理刑院文书科,从九品)正往巷口张望,手里拿着一个布包。小太监认得他——是镇刑司买通的理刑院小吏,专替旧党传递“理刑院案宗”的消息。小吏见了他,忙递过布包:“石大人让转的,理刑院正在查徐靖(诏狱署提督,从二品)包庇旧党案,谢渊令周铁(刑部尚书,正二品)加快进度,你把这个也报给石大人。”

小太监接过布包,心里更慌——徐靖是旧党核心,若他被查,复辟的“开门”计就完了!他攥紧布包,脚步更快了——得赶紧把消息传给石崇,让石崇想办法救徐靖。

他没察觉,身后跟着一道淡影——玄夜卫的反盯暗探,正跟着他,往镇刑司方向去,要查他的交接对象。

辰时的镇刑司后堂,石崇坐在案前,手里把玩着石迁留下的旧玉佩。小太监喘着气跑进来,跪在地上,双手递上蜡丸和布包:“石大人,这是昨夜的记录,还有理刑院小吏转的消息。”

石崇打开蜡丸,展开薄纸,见上面画着“△”“□→谋逆篇”“黄纸焚”的符号,眉头皱起:“就这些?谢渊见杨武,只谈军器核验?焚的黄纸,到底写了什么?你没看清?”

小太监头埋得更低:“回大人,杨武只递了公文,没说别的;黄纸烧得太快,没看清字,只看见是黄色的,像密诏……”

“废物!”石崇猛地将玉佩摔在案上,玉面磕出一道痕,“连个字都看不清,我养你何用!”他拿起布包,见里面是理刑院查徐靖的案宗摘要,脸色更沉:“谢渊竟动到徐靖头上了!若徐靖被抓,诏狱卒谁来管?正阳门暗门谁来开?”

小太监吓得浑身发抖,忙道:“大人,谢渊昨夜书房灯火亮到天明,还看了《大吴律》谋逆篇,许是在想怎么治萧桓陛下的罪……”

石崇的气稍缓,手指敲击案面:“你继续盯!明日若再录不到谢渊‘私谋’的迹,就别来见我!”小太监忙磕头应“是”,退了出去,心里却满是绝望——谢渊太谨慎,他根本录不到“罪迹”。

巳时的玄夜卫北司,秦飞拿着反盯暗探的录事簿,匆匆往兵部去。录事簿上详细记着:“小太监夜伏谢渊府墙根,录‘谢渊阅粮饷册、见杨武、焚黄纸’,与镇刑司联络吏交接蜡丸,接理刑院小吏布包,赴镇刑司复命。”

谢渊正在案前批阅边军奏疏,见秦飞进来,接过录事簿,仔细阅后,指尖点在“焚黄纸”“理刑院小吏”两处:“黄纸计起效了,石崇定会以为我有‘私谋’,会急着动手;理刑院小吏通旧党,正好顺藤摸瓜,查徐靖包庇案的实证。”

秦飞躬身道:“大人,要不要现在捕小太监和联络吏?”

谢渊摇头:“不忙。留着小太监,让他继续传‘我有私谋’的假讯,引石崇尽快举事;理刑院小吏那边,令周铁派人盯紧,录他与徐靖的交接状,等徐靖露形,再一并捕。”他顿了顿,又道:“令玄夜卫暗探,继续反盯小太监,录他每日的记录和交接,这些都是日后定旧党罪的实证。”

秦飞领命而去。谢渊拿起案上的《大吴律》,翻到“缉事官谋逆”篇,眼底闪过一丝沉毅——旧党用暗探窥枢府,他便用反盯录实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才是破私谋、护社稷的正道。

午时的日头正烈,小太监却已躲进墙根的阴影里——石崇催得紧,他只能提前来伏,盼着能录到“有用的”。他攥着木炭,眼睛死死盯着谢渊书房窗,连眨眼都不敢多眨。

未时过半,谢渊书房的门开了,玄夜卫文勘房主事张启(从三品)走了进来。小太监心里一喜——张启掌刑狱勘验,他来定是议“构陷”的事!他忙将木炭按在录事带上,准备记录。

却见张启递上一卷卷宗:“大人,李默(宣府卫副总兵,从三品)的粮饷案查完了,多领五百石,证据确凿,请您批‘交刑部审’。”谢渊接过卷宗,翻了两页,提笔批“可”,道:“令周铁尽快审,别让李默有机会通旧党。”张启应“是”,转身就走,与杨武一样,只谈公务。

小太监的手又垂了下来,木炭在带上蹭出一道黑痕。他不明白,谢渊怎么就没一点“私谋”?难道石崇说的“谢渊擅权”,都是假的?可他不敢质疑石崇,只能继续等,心里却越来越慌——他有种预感,再这样下去,他不仅拿不到赏银,还会栽在这监视的活上。

暮色再次漫过墙根时,小太监仍贴在老墙缝后,手里的木炭快用完了,录事带上画满了“△”“□”,却没一个是石崇要的“罪迹”。巷口的玄夜卫反盯暗探,仍在记录他的动作;谢渊书房的烛火,又亮了起来,案上堆着新的公文,一切都像前几夜的循环。

可小太监不知道,这循环是谢渊设的局:他看到的“勤政务”,是真的,谢渊本就以社稷为重;他看到的“焚黄纸”,是饵,引旧党急动;他传递的“假讯”,是刀,会一步步斩断旧党的退路。

镇刑司的石崇,正拿着小太监之前的记录,急召徐靖议事,要提前举事;玄夜卫的秦飞,正根据反盯记录,部署抓捕理刑院小吏的计划;谢渊的案上,已摆好了“镇刑司密探监视”“旧党通理刑院”的初步证据,只等旧党举事,便一举定案。

暮色渐浓,书房的烛火映在窗纸上,谢渊的身影仍在案前忙碌。墙根下的小太监,还在执着地记录;巷口的反盯暗探,还在耐心地录迹。这场“监”与“反监”的博弈,像一张慢慢收紧的网,将旧党的私谋,一点点网入其中。

镇刑司小太监监视谢渊的暮色里,南宫谋变的局已悄然收紧:小太监传递的假讯,让石崇误判谢渊“有私谋、可速举”;玄夜卫反盯的记录,成了谢渊定旧党罪的实证;理刑院小吏的通敌迹,被周铁的人录下,徐靖包庇案即将破局;萧桓仍在南宫盼旧党消息,却不知自己等的是“诱捕”的饵。

谢渊府邸的烛火亮至深夜,案上的证据堆得越来越厚;镇刑司的石崇,正急着调整举事计划,却不知已踏入谢渊的局;小太监仍在墙根下潜伏,却不知自己已成“反监”的棋子。朝局的天平,已彻底向“公纲”倾斜,南宫谋变的终局,只剩时间问题。

卷尾语

镇刑司窥府案,非“密探监臣”之浅事,乃“私谋”与“公纲”之智斗——旧党以小太监为刃,欲窥迹构陷,却因急功近利、识人不明,反被谢渊借迹传假讯,引向覆灭;谢渊以静制动为盾,既示“勤政务”安民心,又设“假私谋”诱旧党,更以“反监”录实证,步步为营,显枢臣护稷之智。

观此局公私之辨,尤见“私盲”与“公明”之殊——旧党之盲,在执“谢渊擅权”一偏之见,闭目不见“民心向公”之实:谢渊督边军、稳粮价、整吏治,百姓皆念其利,旧党却罔顾此般现实,唯以构陷为念。故镇刑司小太监三夜窥府,仅录得“勤政务、批公牍”之迹,仍强寻“罪证”而不罢;石崇见“焚黄纸”之假讯,不辨真伪便急谋提前举事,皆因私念蔽目,失却审时度势之智。

谢渊之明,则在洞悉“私谋必急”之弊:旧党为保权位、避清算,行事必求速求险,难容细察。故谢渊以“勤政务”示外,安民心、稳朝局,断旧党“惑众”之途;以“焚黄纸”为饵,诱旧党误判其“有私谋”,加速其暴露;更令玄夜卫反盯密探,录下交接、传讯之实证,待其举事便以律法绳之——每一步皆循“护纲纪、不伤无辜”之则,既不妄动株连,亦不纵乱姑息,终以公明破私盲,以沉稳制急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