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会典?职官志》卷二十三《翰林院篇》附载:“成武朝中期,早朝‘荧惑守心’之议后,翰林院学士王直(字行俭,掌制诰,预朝政)闻徐靖(诏狱署副署长)倡‘迎德佑帝复位’,遂赴诏狱署见靖,斥其‘擅议君位,恐乱朝纲’;靖驳以‘代宗抱病,皇储未定,非太上皇复位无安社稷’,二人争执甚烈,不欢而散。时太保谢渊掌兵部兼总玄夜卫监察,得玄夜卫暗探密报,悉二人争执之实,乃察靖之谋——借争执探文臣风向,为后续串联铺垫,遂饬玄夜卫加强翰林院、诏狱署周边监控,令理刑院核查靖与勋贵往来,防私党借文臣分裂生乱。”
此案承“朝议诡兆”之基,显谢渊“观微知祸、以静制动”之智——大吴文臣因“复位”之议分裂,私党欲借隙煽乱,谢渊则凭官制之规(玄夜卫监察、理刑院核查)控局,其行暗合永熙帝“文臣当守纲纪,不可妄议君位”之训,彰显“不随议动,唯据律行”的直臣风骨。
早朝议罢起纷争,翰苑直臣斥佞行。
靖借储空言复位,直忧纲乱怒难平。
语锋相击藏机巧,暗探旁听录实情。
谢渊察局知祸隐,密遣逻兵护院庭。
勋贵暗中为援势,文臣孤处叹伶仃。
纲纪在胸明是非,不教私党乱朝廷。
理刑院偏室的烛火刚添过半寸,谢渊正翻看李恪的租银供词——李恪虽仍未松口,但纸页上“寿宁侯府三月曾送银千两至诏狱署”的墨迹,已显徐靖与勋贵的勾连痕迹。忽闻亲兵轻叩门,递上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的密报:“辰时五刻,翰林院学士王直自午门出,未归翰林院,径赴诏狱署;辰时七刻,诏狱署外闻争执声,暗探隔墙听——王直斥徐靖‘擅倡复位,谋乱朝纲’,徐靖驳‘代宗病,储未定,非太上皇无安社稷’,二人语急,未及两刻,王直怒而出,徐靖送之至门,目露冷色。”
谢渊指尖抚过“诏狱署”三字,指腹触到密报上未干的墨痕——早朝刚罢,徐靖便引王直争执,绝非偶然。他起身走到案前,取过《大吴职官志?翰林院》册,载“翰林院学士掌制诰、修国史,凡朝政得失,许上章论奏,预议军国重事”,王直以“预议重事”之职斥徐靖,合官制;而徐靖掌诏狱署,管刑狱,本无“议君位”之权,却主动驳辩,显是故意借争执试探文臣态度。
“传理刑院左理刑周敦来署,”谢渊对亲兵道,声音沉而稳,“另令玄夜卫暗探二人,移驻翰林院东墙下,记录出入人员;再派一人,盯紧诏狱署后门,看徐靖是否会后会勋贵亲信。”亲兵领命时,谢渊已在密报旁批注:“徐靖借争执探文臣:若王直获支持,则暂敛谋;若王直孤立,则加速串联——需查王直身后文臣动向,防私党拉拢。”烛火晃了晃,映得批注的字迹更显遒劲,像在为后续防控定调。
未过两刻,周敦披青袍入内,袍角沾着翰林院方向的尘土——他刚从翰林院周边查勘归来,手中握一份《翰林院官员名录》。“大人,王直乃永熙帝朝旧臣,掌翰林院十载,素以‘忠直’称,昔年曾因‘阻外戚干政’被寿宁侯弹劾,今斥徐靖,恐是真心忧朝纲;然翰林院其他学士,如刘学士(名铉,字宗器)、李学士(名绍,字克述),皆与寿宁侯府有旧,恐不会助王直。”周敦将名录递上,其中“刘铉”“李绍”旁注“寿宁侯府常客,上月曾赴侯府宴”。
谢渊指尖点着“刘铉”“李绍”二名,墨痕在纸页上晕开:“徐靖敢与王直争执,正因知王直孤立——寿宁侯早拉拢翰林院半数官员,若王直斥靖无果,文臣中便无人再敢阻‘复位’之议,私党便可借‘文臣默许’造势。”他取过《大吴律?职官篇》,翻至“官员议事”条:“凡官员议事,当据律论,不得借事谋私;若倡‘废立’‘复位’,无陛下诏者,杖八十,罢职。”墨迹如铁,“你即刻将此条抄录,送翰林院各学士府,附‘代宗虽病,仍掌朝政,凡议君位者,需奏陛下定夺’之语——既示律法,亦提醒文臣,不可随徐靖妄议。”
周敦躬身应:“下官省得,这就命人抄录,午时前必送抵各学士府。”离去时,周敦脚步匆匆,青袍扫过阶石,带起细微尘屑——他知此事紧迫,若文臣被徐靖拉拢,朝堂便真无制衡私党之力。谢渊望着他的背影,又取过玄夜卫的监控记录,上面记“徐靖辰时八刻曾遣亲信入寿宁侯府,未及一刻便归”,心中更明:徐靖争执后即刻报信,寿宁侯必是许了他“复位后掌理刑院”之诺,才让他如此嚣张。
辰时九刻,玄夜卫暗探传回争执细节密报,是用小字写在糙纸上,边缘沾着诏狱署外墙的灰:“王直入署见徐靖,先问‘早朝你附议召太上皇,可有陛下诏?’徐靖答‘代宗病笃,皇储未定,天下人心惶惶,召太上皇辅政,是宗室、勋贵之意,非某私议’。王直怒:‘你掌诏狱,管刑狱,非议事官,妄议君位,是违律!且太上皇居南宫七年,若复位,新政必废,边军、百姓苦,你可知?’徐靖冷笑:‘新政断勋贵财路,本就不得人心,复位复旧制,才是安社稷——你是怕失翰林院权,才阻之吧?’王直斥‘你以私意度君子,必遭天谴!’遂拂袖出,徐靖送之至门,对亲信低语‘王直孤立,文臣可图’。”
“传玄夜卫北司指挥使来署,”谢渊对亲兵道,声音比刚才沉了几分。片刻后,指挥使身着劲装入内,腰佩弯刀,靴底沾着监控时的泥:“大人召末将,何事?”谢渊将密报递给他:“徐靖欲拉拢翰林院文臣,你即刻派暗探五人,分驻刘铉、李绍府外,记录其与徐靖、寿宁侯府的往来;再派两人,随王直左右,防徐靖暗中加害——王直是文臣中唯一敢斥靖者,不可失。”指挥使躬身:“末将遵令!午时前必部署妥当,不让王直出事,不让文臣被拉拢。”
指挥使离去后,谢渊取过案上的《翰林院职掌册》,翻至“学士议事权限”条:“翰林院学士可论朝政得失,但不得倡‘废立’‘复位’,需奏陛下,经内阁议后定夺”,墨迹清晰。他想起永熙帝曾谕:“文臣当以纲纪为重,不可因私意乱议,若有借议谋私者,虽贵亦惩”,此谕恰是当前应对的准则——徐靖非文臣却妄议,刘铉、李绍为文臣却附勋贵,皆违帝谕,需以谕警示。
“亲兵,取文房四宝来,”谢渊道。片刻后,狼毫笔、松烟墨、宣纸齐备,他提笔写下《谕翰林院文臣书》,字迹遒劲:“成武朝虽暂未立储,然有内阁辅政、兵部护京,社稷安稳,非‘无主’;新政推行三年,漕通、边足、民安,非‘失人心’。凡文臣,当据《大吴会典》《大吴律》议事,不得随私党妄议‘复位’,不得助勋贵谋私——若有违,以‘擅议君位’论罪,罢职流放,决不轻恕。太保谢渊成武某年某月某日。”写罢,钤上兵部大印,朱色印泥在宣纸上泛着沉光,像在为文臣划下不可逾越的纲纪红线。
亲兵将《谕书》拿去抄录时,谢渊又取过李恪的供词,在“寿宁侯府送银千两至诏狱署”旁批注:“需查此千两是否为徐靖拉拢文臣之资——刘铉、李绍上月赴侯府宴,恐收过银钱,理刑院需查二人府中银库,寻实证。”他深知,官官相护的根基在“利”,徐靖与勋贵以银钱拉拢文臣,若能查得受贿实证,便可借《大吴律?贪腐篇》治罪,断私党拉拢文臣之路。
午时初,周敦派人送来回报:“《大吴律?职官篇》抄本已送翰林院各学士府,刘铉、李绍府中仅开门接抄本,未露面;王直府中,暗探见其闭门写书,似在起草‘谏阻妄议复位疏’,府外无异常;徐靖府中,其亲信正打包银两,似要送赴某处——暗探已跟紧,待其送银时便记录。”谢渊点头,对来人道:“转告左理刑,查刘铉、李绍府中银库,需借‘查寿宁侯府租银亏空牵连’之名,不可擅动,需有证据再传讯——文臣不同于勋贵,擅捕恐引发朝野非议。”来人躬身应下,退去传达。
此时,玄夜卫暗探再传急报:“徐靖亲信携银百两,赴刘铉府,刘铉府门虚掩,亲信入内,未及半刻便出,手中空——暗探隔墙闻‘徐署长放心,某已知该如何说’;随后亲信又赴李绍府,送银百两,李绍亲自出门接,对亲信道‘某会在翰林院议时附徐署长’。”谢渊阅后,将密报与《谕翰林院文臣书》并置,心中明了——徐靖拉拢已见效,刘、李二人收银附议,文臣分裂已成定局,唯有王直孤力抗争,若不护好王直,文臣中便再无敢言者。
“传京营副将秦云(字飞虎)来署,”谢渊对亲兵道。片刻后,秦云披轻甲入内,甲片碰撞声在屋内格外清晰:“大人召末将,何事?”谢渊道:“徐靖拉拢翰林院文臣,恐后续会借文臣‘附议’造势,你即刻派百人,分驻翰林院、王直府周边,着便服,扮作百姓,防徐靖派家丁骚扰——京营兵不可露甲,以免引发‘兵围文臣府’的非议,只需暗中护卫即可。”秦云躬身:“末将遵令!即刻调百人,午时三刻前必到岗,扮作商贩、脚夫,暗中护院。”
秦云离去后,谢渊取过王直的生平档——王直,永熙帝朝进士,历泰昌、成武两朝,曾主持修《永熙帝实录》,因直谏“外戚干政”被贬,后复起任翰林院学士,素以“不附权贵”称,今斥徐靖,恰合其生平心性。谢渊指尖抚过“直谏外戚”四字,想起自己昔年因推行新政弹劾寿宁侯,与王直虽未深交,却有“同抗权贵”之谊——今王直孤立,他若不护,便是负了“直臣”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