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6章 世袭空悬领操印,勋儿骄纵废弓刀(1 / 2)

卷首语

《大吴会典?兵志》卷二十五《团营领操篇》载:“元兴帝立‘勋贵世袭领操’制,许开国勋贵后裔世袭团营领操之职,期以‘勋贵护军,军护京师’。然成武朝积弊渐深,勋贵子弟多养尊处优,不知弓马,领操时唯知克扣军饷、私调部曲,致团营战力日衰。谢渊掌兵部后,奏请废除此制,选边军实战百户任教头,帝准之,史称‘团营领操革新’。”

革新前夕,阻力暗涌:吏部尚书李嵩受英国公、定国公授意,以“世袭制乃祖制,不可轻废”为由上疏反对;礼部尚书王瑾借“礼制传承”散布“废世袭则失勋贵心”的流言;更有勋贵子弟暗中串联,欲以“罢操”要挟。谢渊察其谋,先命玄夜卫文勘房主事张启核验“勋贵领操失职”旧档,再亲赴边地遴选实战百户,终在朝堂力排众议,废除旧制。

实施之日,边军老兵捧元兴年间军令牌泣于校场,谓“终见军职凭本事得之”——此案暗合明代“于谦废除京营世袭,选拔边军将才”的历史实态,更揭封建军制“祖制僵化、勋贵谋私”的沉疴,彰显直臣“以实革虚、以战代养”的魄力。

世袭空悬领操印,勋儿骄纵废弓刀。

边军百户承新命,老卒令牌忆旧鏖。

暗阻祖制言难撼,直臣铁骨志不挠。

革新今日除积弊,军气如雷震九霄。

晨雾还没散透,团营校场的青石板上就凝着一层薄霜,案头那方“世袭领操印”泛着冷硬的黄铜光,印面刻着“元兴年制”的小字,边角却积了层浅锈——这印悬在这儿快半年了,定国公府的李恒只来领过三次操,每次都带着酒气,把印往案上一扔,便蜷在炮旁睡大觉,倒是旁边散落的银酒壶、蜜饯盒,比这印更常出现在校场。

风卷着枯草掠过阵前,五军营的士卒们握着长枪站得笔直,却没几人真敢抬头——昨日英国公府的赵磊来领操,连鸳鸯阵的走法都记混了,错把“盾牌手在前”喊成“刀兵冲锋”,害得三个新兵被踩踏,胳膊擦破了皮,赵磊却只挥挥手,让亲兵拿点伤药糊弄过去。

这些勋贵子弟,生下来就握着“世袭”的铁券,领操的差事于他们不过是个名头,弓马早废了,心思全在克扣军饷、私卖火药上,去年冬天,李恒就把三桶神机营的火药偷偷卖给了关外的马贩,后来那火药竟出现在瓦剌的军营里,炸伤了宣府卫的两个斥候。校场的风里,总飘着股说不出的颓气,士卒们私下里叹:“这世袭领操,倒把团营的战力给‘袭’没了。”

直到那日辰时,校场的雾忽然被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搅散。二十个身着旧甲的汉子列着队走来,甲片上留着没磨平的刀痕,有的在肩头,有的在腰侧,最前面的陈猛,左臂甲片还嵌着半截箭头——那是在宣府卫守狼山时,被瓦剌的射雕手射中的,他硬是带着箭伤指挥士卒守住了要塞。

他们是谢渊从边地选来的百户,每个人手里都攥着本战功册,陈猛的册页上记着“斩瓦剌首级三十七颗”,周正的册页里夹着大同卫的捷报,写着“击退七次骑兵突袭”。这些汉子站在案前,没穿锦袍,没带玉饰,掌心的老茧比勋贵子弟的玉佩更沉,眼神里的锐光,是在战场上磨出来的。

“老陈,你看那是谁?”周正忽然碰了碰陈猛的胳膊。陈猛抬眼,见校场边缘站着个白发老兵,手里捧着块黝黑的令牌,正抹着眼泪。那令牌是玄铁做的,正面刻着“元兴十年?宣府卫百户”,背面刻着个“陈”字——是陈猛的父亲,三十年前战死在宣府卫的老百户。老兵颤巍巍地走到高台下,把令牌举过头顶,声音哽咽:“谢大人,俺爹当年说,军职该凭本事挣,可世袭制一立,边军的百户再难有出头日。今日见这些娃娃们能凭战功领操,俺爹在天有灵,也该笑了。”

令牌在晨光里泛着暗哑的光,上面的磨损是岁月磨的,刻字的凹陷里还藏着当年的血痕——老陈百户战死时,这令牌揣在怀里,被箭刺穿了,血渗进玄铁的纹路里,洗了几十次都没褪。周围的边军老兵们也纷纷掏出珍藏的旧物,有的是永熙年间的军牌,有的是父亲传下的腰刀,一个个红着眼眶,把这些带着旧鏖战记忆的物件捧在手里,像是捧着终于被看见的委屈与荣光。

可革新的路哪能顺顺当当。那日太和殿的辩论,李嵩捧着元兴年的《大吴会典》,拍着案喊“祖制不可废”,英国公站在一旁,说“废了世袭,勋贵们寒心”,连鲁王的内侍都来传话,说“宗室觉得不妥”。谢渊却没退,他把李恒私卖火药的核验单、赵磊乱阵的士卒口供,一叠叠摆在龙案前,声音掷地有声:“祖制是为了强军,不是为了养着一群废弓刀的勋儿!边军百户们在战场上拿命换战功,凭什么不能领操?”

直到萧栎拍了案,准了革新的奏请,校场的天才算真正亮了。陈猛接管神机营的那天,亲自演示佛郎机炮的装填法,手指翻飞间,火药、炮弹、火绳配合得丝毫不差,比李恒快了三倍还多;周正教五军营走鸳鸯阵,每一步都踩得精准,嘴里喊着“盾牌护前,长枪刺左”,士卒们跟着走,脚步越来越齐,甲片碰撞声里没了往日的拖沓,多了股劲。

夕阳西下时,校场的口号声震得霜都化了。“杀!杀!杀!”的喊声裹着风,飘得很远,连南宫的地砖都似在颤。白发老兵捧着父亲的令牌,站在阵外笑,眼泪却还在流——他想起父亲当年说“总有一天,军职会凭本事得之”,今日终于见着了。那方世袭领操印被收进了军器库,旁边摆着陈猛的战功册,旧印的锈与新册的墨,像是跨越了几十年的呼应,诉说着一场从颓败到激昂的蜕变。

风里再没有酒气与颓叹,只有甲片的脆响、步伐的沉实,还有那股子震九霄的军气——那是旧弊被除后的清爽,是本事被认后的昂扬,是大吴团营重新活过来的模样。

兵部议事厅的烛火还未熄,案上堆着三尺高的《团营领操旧档》,每册封皮都标着“元兴元年至成武年”的年份,墨痕斑驳,有的册页还沾着陈年油渍——那是勋贵子弟领操时,饮酒作乐溅上的。谢渊身着绯红官袍,指尖划过“定国公府长孙李恒领操”的记录:“领神机营操,迟到一个时辰,操练时睡于炮旁,纵容亲兵私卖火药”;再翻“英国公府次子赵磊领操”册页:“领五军营操,不知鸳鸯阵走法,错令士卒乱阵,致三人被踩踏受伤”。

“杨侍郎,这些旧档可都核验无误?”谢渊抬眸看向兵部侍郎杨武,声音沉得像压了铅。杨武躬身递上玄夜卫的核验文书:“大人,张启主事已逐册比对,每桩失职案都有玄夜卫密探当时的记录、士卒口供,还有军器库失窃的核验单——定国公府李恒私卖的火药,去年在瓦剌军营查获,上面有大吴军器局的印记,证据确凿。”

谢渊将旧档重重合上,册页碰撞声在厅内回荡:“祖制本为‘勋贵护军’,如今却成‘勋贵害军’!李恒、赵磊之流,连弓都拉不满,却占着领操之职,克扣军饷、私卖军器,若不废除世袭,团营永无战力!”话音刚落,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匆匆闯入,玄色劲装沾着晨露:“大人,英国公、定国公昨夜在府中密会,说‘谢渊要废世袭,断我们生路,需让李嵩上疏保祖制,再让勋贵子弟串联,若不成,便以罢操要挟’。”

谢渊指尖在旧档上敲出急促的节奏:“我早料到他们会来这手。秦飞,你派密探盯紧勋贵子弟动向,若有串联罢操的迹象,即刻拿下;杨武,你整理‘边军百户实战功绩册’,重点选宣府卫、大同卫的百户,需有‘斩敌首、守要塞’的实绩,今日午时前呈给我。”二人齐声领命,谢渊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心中清楚:今日朝堂,便是新旧制交锋的战场,他不能输。

吏部衙署的议事厅内,李嵩正对着《大吴会典》皱眉——他手中的会典是元兴年间的初刻本,书页边缘已被翻得发毛,特意标出“勋贵世袭领操”的条款,准备在朝堂上以此驳斥谢渊。英国公府长史匆匆赶来,递上一张纸条:“国公爷说,若谢渊提废世袭,大人便说‘废祖制需宗室亲王联名同意’,鲁王、蜀王已被我们说动,会在朝堂附议。”

李嵩接过纸条,指尖摩挲着纸面:“你回去告诉国公,我知道该怎么做。谢渊想废世袭,没那么容易——祖制在前,宗室在后,他纵有陛下信任,也难敌‘违祖制、失宗室’的罪名。”长史刚要退去,吏部侍郎张文匆匆进来:“大人,玄夜卫张启主事来查‘勋贵子弟领操考核’的旧档,说奉谢大人令,核验‘世袭领操是否称职’,要不要拦着?”

李嵩脸色微变:“拦不得!玄夜卫查档有帝谕,拦了便是‘阻查弊案’。你去把那些‘考核合格’的假档藏起来,只给他们看‘失职’的浅档,别让他们抓到实据。”张文应声而去,李嵩望着案上的会典,忽然觉得掌心发潮——他虽有勋贵、宗室撑腰,却也怕谢渊拿出“失职实据”,毕竟那些私卖火药、乱阵伤人的事,若捅到陛

谢渊带着《勋贵领操失职档》《边军百户功绩册》,前往乾清宫面圣。途经南宫时,见礼部尚书王瑾正与鲁王内侍说话,王瑾手中捧着一卷《礼制考》,似在游说鲁王“废世袭违礼制”。谢渊脚步未停,心中却已明了:王瑾是魏国公姻亲,定是受勋贵所托,借宗室施压。

乾清宫偏殿内,萧栎正翻看《团营战力奏报》,见谢渊进来,放下奏报:“谢卿今日来,可是为‘世袭领操’之事?”谢渊躬身递上旧档与功绩册:“陛下,‘勋贵世袭领操’制已弊大于利。定国公府李恒私卖火药、英国公府赵磊乱阵伤人,此类事去年便有二十七起;而边军百户如宣府卫的陈猛、大同卫的周正,皆有斩瓦剌首级、守要塞的实绩,选他们任教头,方能练出真战力。”

萧栎翻看旧档,指尖在“李恒私卖火药”的记录上顿住:“这些事,为何此前无人奏报?”谢渊道:“勋贵与吏部、礼部相护,玄夜卫此前查过,却被镇刑司石迁压下;如今石迁伏法,臣才得以核验实据。若再不废世袭,团营恐成勋贵私产,京师防务危矣!”萧栎沉默良久,抬眸道:“废祖制需朝堂议过,若勋贵、宗室反对,该如何?”谢渊道:“陛下可召百官议事,臣愿在朝堂陈说利弊,以实据破流言。”萧栎点头:“好,午时召百官于太和殿议事,你准备妥帖。”

太和殿的钟声响起,文武百官列队而入,气氛肃穆得能听见衣摆摩擦声。英国公、定国公身着公侯朝服,站在勋贵列首,目光冷冷扫过谢渊;李嵩捧着《大吴会典》,站在文官列首,神色凝重;鲁王、蜀王立于宗室列,眼神闪烁,似在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