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4章 南宫窗震甲声扬,十万儿郎练战场(1 / 2)

卷首语

《大吴会典?兵志》卷二十三《团营篇》载:“成武朝,团营积弊久深,空额冒饷者逾半,勋贵私调部曲为府卫,遇战则溃。谢渊掌兵部后,奏请‘扩营整训’,增兵至十万,选边军精锐为教首,颁《操典》严训,期以‘三个月成战力,卫京师、固边防’。”时南宫为宗室亲王居所,毗邻团营校场,谢渊主导的十万人操练,声浪日震京城,连南宫窗棂皆为之颤。然操练之初,阻力重重:户部尚书刘焕受英国公、定国公施压,以“国库不足”拖延粮饷;吏部尚书李嵩暗中授意勋贵安插的团营将领“消极怠训”,欲使操练无果;更有流言传“谢渊借操练拥兵自重,意图不轨”。

谢渊以“边军需援”促粮饷,以“军法严惩”整怠将,以“实战演练”破流言,终使操练见效,声震京城的不仅是甲胄之声,更是改革破积弊的惊雷——此案暗合明代“于谦督练京营十万兵”的历史实态,更揭封建军制“勋贵掣肘、部门推诿”的沉疴,彰显直臣“以铁血手段行改革之实”的魄力。

南宫窗震甲声扬,十万儿郎练战场。

粮饷暗拖因贵势,将官怠训为私忙。

直臣持法惩慵懒,铁律凝心破障墙。

莫道京城风日好,操声已作改革章。

卯时初刻,团营校场的黑雾还未散尽,沾在甲胄上的露水滴落在黄土里,晕开细小的湿痕。谢渊身着轻便鳞甲,甲片边缘磨得发亮——这是他守宣府卫时穿的旧甲,特意留着警醒自己“莫忘边地苦战”,此刻立于高台之上,手中捧着《团营操练章程》,指尖在“佛郎机炮装填考核”“步兵阵列协同”“骑兵冲锋速度”等条目上反复划过,指甲将桑皮纸页边缘蹭得发毛。台下,十万士卒已按营列阵,神机营的佛郎机炮整齐排列,炮身上还缠着防潮的油布,五军营的步兵握着长枪,枪尖映着微光,三千营的战马喷着响鼻,蹄子不安地踏着地面,人人眼中都带着几分期待——自谢渊整营以来,他们终于能吃饱饭,今日更是操练首日,都盼着能练出真本事。

“杨侍郎,户部的粮饷还未到?”谢渊转向身侧的兵部侍郎杨武,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难掩的急切。杨武躬身道:“大人,户部侍郎陈忠刚派人来报,刘焕尚书说‘上月边军粮饷已拨,国库余粮不足,团营粮饷需延后十日’——可按章程,今日需给十万士卒发半月粮,每营还需备足三日的干粮,若断粮,别说操练,怕是要生乱子。”谢渊的指节在章程上攥得发白,骨节泛青——他早猜到刘焕会拖粮饷。昨日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送来密报,英国公、定国公已私下会晤刘焕,在国公府的暖阁里许以“明年漕运差事优先户部胥吏,额外拨三百亩漕运屯田给户部掌管”,换其拖延团营粮饷,意图让操练因“士卒无粮”而停,好坐实“谢渊改革无能”的流言。

“备马,去户部。”谢渊转身走下高台,鳞甲摩擦声在晨雾中格外清晰,像极了他此刻紧绷的神经。“你留在此地,让岳将军先组织各营将领训话,就说粮饷已在路上,若实在等不及,先以营中存粮应急——哪怕掺着野菜,也绝不能让操练延迟。”杨武应声时,谢渊已翻身上马,玄夜卫校尉紧随其后,校尉腰间的玄铁令牌在晨雾中闪着冷光,那是玄夜卫“直奏御前”的信物,谢渊特意让他们带上,便是要让刘焕知道,他今日势在必得。马蹄踏过沾露的青石板,朝户部方向去,路面的水痕映着马蹄的影子,像一道不断延伸的决心。

卯时三刻,户部衙署前的石狮子还沾着晨露,谢渊翻身下马,径直闯入议事厅,门帘被他掀得“哗啦”作响。刘焕正坐在案前,手中捧着一本《户部粮饷册》,指尖却在册页上无意识地搓着,案上的青瓷茶杯早已凉透,茶水表面结了一层薄膜——显然他心不在焉,早等着谢渊上门。见谢渊闯入,刘焕故作惊讶地放下册子,起身道:“谢大人怎会在此?今日不是团营操练首日吗?怎的有空来户部串门?”谢渊将《团营操练章程》“啪”地拍在案上,章程的封皮磕在砚台上,墨汁溅出几滴,落在“粮饷供应”一条的“优先供应”四字上,像是给这四个字镀了层黑甲。“《大吴会典?兵志》明载‘团营为京师防务根本,粮饷需优先供应,不得延误’,刘尚书以‘国库不足’拖延,敢问是真不足,还是英国公府的暖阁里,有人给你许了好处?”

刘焕脸色微变,耳尖泛红,强辩道:“谢大人何出此言?上月给宣府卫拨了三万石粮,都是新碾的好米,国库确实紧张,团营粮饷延后十日,不过是缓兵之计,大人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谢渊冷笑,从袖中取出一份折叠整齐的奏疏——那是宣府卫副总兵李默昨日快马送来的“边军粮饷盈余报备”,奏疏上盖着宣府卫的朱红大印,墨迹还带着几分湿润,上面清晰写着“宣府卫上月粮饷结余五千石,皆为上等粳米,可暂调团营应急,待秋收后再补”。“刘尚书,”谢渊将奏疏推到他面前,指尖点在“五千石”三字上,“宣府卫尚有余粮,国库怎会不足?你若今日不拨粮,我便即刻带玄夜卫去粮库查账——听说去年漕运的粮,还有一部分没入国库,不知是不是被人挪去私用了?”

刘焕的手指猛地攥紧粮饷册,册页被他扯得发皱,他知道谢渊说到做到——玄夜卫文勘房主事张启最善查账,连十年前的旧账都能翻出纰漏,若真查起粮库,他受勋贵所托拖延粮饷、甚至私吞漕运粮的事,定会败露。“罢了罢了,”刘焕终是妥协,对着门外喊道,“传我命令,即刻调拨三万石粮、两千斤新鲜猪肉,派二十辆粮车送团营校场,若误了时辰,定斩不饶!”谢渊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心中却无半分得意,只觉得沉重——连户部尚书都被勋贵裹挟,可见改革之路有多难。他转身离去时,特意瞥了眼案上的粮饷册,册页上“团营粮饷”一栏被人用铅笔轻轻画了个圈,旁边还有个极小的“英”字,显然是刘焕记着英国公的嘱托,这细节让他更坚定了要彻底清除勋贵影响的决心。

团营校场的黑雾已散,阳光洒在黄土上,泛着刺眼的光,把十万士卒的影子拉得笔直。岳谦骑着战马,在阵前巡视,战马的铁蹄踏过地面,留下深深的蹄印。见谢渊返回,岳谦翻身下马,甲片碰撞声清脆响亮:“大人,粮饷已到,士卒们正排队领粮,有的营已经开始生火做饭,预计辰时三刻可开始操练。”谢渊点点头,目光扫过阵中——神机营前列,一名将领正斜倚着佛郎机炮,左手插在腰间,右手把玩着一枚玉佩,与身边的亲兵说笑,亲兵还给他递了袋炒瓜子,全然不顾队列整齐,连腰间的佩剑都歪歪斜斜挂着。

谢渊认得那将领是定国公府举荐的神机营游击赵安,上月考核时“拉弓不满石、骑马摔下马”,体能全不达标,却因定国公亲自去吏部说情,李嵩便压下考核结果,仍让他留任将领。“传赵安来见。”谢渊声音洪亮,透过高台的铜喇叭传遍神机营阵前,喇叭的铜壁反射着阳光,晃得赵安眯了眯眼。赵安慢悠悠走上高台,脚步拖沓,躬身时腰都没弯到底:“末将参见谢大人,不知唤末将何事?这操练还没开始,大人就找末将,莫不是要赏末将?”谢渊指着阵前歪歪扭扭的队列,又指了指他手中的瓜子袋:“按《操典》第一章第三条,辰时初刻将领需整队训话,检查士卒装备,你却斜倚炮身说笑,还私藏零食,可知罪?”赵安满不在乎地把瓜子袋扔在地上,踩了一脚:“大人,十万士卒操练,多末将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何必这么较真?定国公还说,操练就是装装样子,别累着兄弟们。”他以为定国公是靠山,谢渊不敢动他,说话时还特意挺了挺胸,露出衣领里定国公府的族徽。

谢渊冷笑一声,对台下喊道:“玄夜卫何在?”两名玄夜卫校尉立刻上前,手中握着玄铁刑杖,杖身上刻着“军法如山”四字。“按《操典》罚则,将领怠训,杖责二十,革去官职,贬为普通士卒,编入步兵营。”谢渊话音刚落,校尉便上前架住赵安的胳膊,赵安顿时慌了,挣扎着喊道:“你们敢!定国公不会放过你们的!”校尉却不管不顾,将他按在长凳上,刑杖落下,“啪”的一声响,赵安的惨叫声响彻校场。阵中士卒起初还有人窃窃私语,觉得赵安有靠山,谢渊定会中途停手,可看到刑杖一下下落下,赵安的锦袍被打破,渗出血迹,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眼神从怀疑变成敬畏,连握着长枪的手都紧了几分。定国公府派来的亲兵想上前阻拦,却被岳谦的亲兵拦住,岳谦按住腰间的佩刀,眼神冷得像冰:“谁敢闹事,以扰乱军纪论处,就地正法!”那亲兵吓得后退一步,再也不敢动弹。

辰时三刻,操练正式开始。神机营的教首是宣府卫调来的老卒,脸上带着一道刀疤,那是瓦剌骑兵留下的痕迹。他站在佛郎机炮旁,手持木棍,指着炮身上的刻度:“装填时要快,火药要填实,不然打不远,也打不准!”一名年轻士卒手有点抖,火药洒了些在地上,教首立刻上前,握住他的手调整姿势:“手腕要稳,像握长枪一样,别慌!”随着教首的口令,第一门炮“轰”的一声巨响,炮弹落在校场远处的靶场,激起一团黄土,靶心的木牌被打得粉碎。谢渊站在高台上,手持千里镜(大吴称“千里镜”),镜筒是工部新造的,能看清十里外的靶场。他看着炮弹落点,嘴角微微上扬——这门炮的命中率,比上月考核时提高了近四成。

杨武刚要回话,却见一名玄夜卫校尉匆匆赶来,校尉的衣摆沾着尘土,显然是跑着来的。他躬身道:“大人,秦飞指挥使送来密报,英国公、定国公已去吏部,在李嵩尚书的书房里商议,说要拟弹劾折,称大人‘滥用军法、苛待将领,借操练之名拥兵自重’,待明日早朝递奏。”谢渊接过密报,密报是用玄夜卫的暗号写的,旁边附有译文,还画着李嵩书房的布局,标注了三人谈话的位置。他指尖划过“拥兵自重”四字,心中冷笑——勋贵拿不出别的理由,只能用这老套的罪名,可他们忘了,他手中有操练的实绩,有玄夜卫的证据,绝非空口白话能诬陷。

“知道了。”谢渊将密报收起,塞进鳞甲的内袋里,那里还放着宣府卫的粮饷盈余奏疏,一冷一热的纸张贴在皮肤上,像极了此刻朝堂的冷暖。他目光重新投向校场——五军营的步兵正在操练“鸳鸯阵”,盾牌手在前,长枪兵在侧,刀兵在后,步伐整齐划一,口号声震得地面微微颤动;三千营的骑兵则在校场另一侧冲锋,战马的鬃毛被风吹起,骑兵们俯身贴在马背上,手中的马刀闪着寒光。远处南宫的窗棂轻轻动了一下,一名内侍探出头来,朝校场望了望,又快速缩了回去——谢渊知道,鲁王定是听到了动静,心中生疑,这正是他要的效果,让宗室亲眼看到操练的成效,比说再多话都有用。

午时初刻,操练暂停,士卒们在营中用餐。每个营的炊事兵都抬着大木桶,木桶里装满了米饭,米饭是新碾的,颗粒饱满,旁边的铁盆里盛着红烧肉,肉香飘满整个校场。谢渊走下高台,巡视各营伙食,他特意走到最边缘的步兵营,那里多是被贬的旧将和新补的士卒,最容易被苛待。一名老卒见谢渊走来,赶紧放下碗,躬身行礼,老卒的碗沿有个缺口,却洗得干干净净,碗里的米饭堆得冒尖,上面还盖着几块红烧肉。“大人,自您整训团营,我们终于能吃饱饭、练真本事了!”老卒的声音带着哽咽,眼角泛着红,“以前勋贵管营时,粮饷多被克扣,给我们的米里掺着沙子,肉是发臭的,操练也只是装样子,走几步就歇着,哪像现在,不仅能吃饱,还能学真本事,以后能堂堂正正守京师!”

谢渊拍了拍老卒的肩膀,老卒的肩膀很结实,却布满老茧,那是常年握枪留下的痕迹。“好好练,”谢渊的声音比平时温和些,“日后瓦剌来犯,咱们不仅要守住京师,还要帮边军把他们打回去,让他们再也不敢来犯大吴的边境。”老卒用力点头,拿起碗大口吃起来,米饭嚼得很香,像是在吃世上最好的美味。旁边的年轻士卒狼吞虎咽,嘴角沾着肉汁,还不忘对谢渊咧嘴笑,那笑容里满是真诚的信任。

此时,陈忠匆匆赶来,他的官袍沾了些尘土,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谢大人,不好了!”陈忠的声音带着慌张,“刘焕尚书让我来报,英国公府派了十几个亲兵去粮库,说‘团营粮饷有问题,掺了沙子’,要查粮库的账目,还说要把粮车扣下来——他们这是要找借口闹事,毁了今日的操练啊!”谢渊眼中闪过厉色,手指在腰间的玉佩上轻轻摩挲——那玉佩是永熙帝赐的,刻着“忠君报国”四字,是他的念想。“让他们查!”谢渊的声音斩钉截铁,“粮库有玄夜卫盯着,每一袋粮都有编号,出入库都有记录,还有士卒当场验过粮质,他们查不出问题。你回去告诉刘焕,若他敢配合勋贵造假账,或是放任他们扣粮车,我便奏请陛下,革他的户部尚书之职,押入诏狱署审讯!”陈忠被谢渊的气势震慑,连连点头:“下官这就去,这就去告诉刘尚书!”看着陈忠离去的背影,谢渊心中清楚,勋贵的阻挠只会越来越疯狂,他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未时初刻,操练继续。骑兵营的操练场上传来震天的马蹄声,三千匹战马同时加速,蹄子踏在地上,像一阵惊雷滚过校场,黄土被扬起,形成一道薄薄的尘雾。骑兵将领是边军调来的,名叫马武,曾在宣府卫与瓦剌作战,立下过战功。他骑着一匹黑马,跑在最前面,马刀高高举起,喊道:“都跟上!别掉队!一炷香内跑完十里,谁掉队谁加练!”谢渊站在高台上,用千里镜观察,看到骑兵队列越来越整齐,没有一人掉队,连之前总落后的几名勋贵子弟,也咬牙跟在后面,脸上满是汗水,却不敢停下——他们都看到了赵安的下场,知道谢渊的军法不是说着玩的。

谢渊身边的杨武轻声道:“大人,这些骑兵将领以前多是勋贵举荐的,消极怠训,今日却这么卖力,看来赵安的事确实起到了警示作用。”谢渊点点头,放下千里镜:“军法就是要严,不管是谁,犯了法都要受罚,这样才能服众。”他转头看向神机营,那里的佛郎机炮正一门门进行试射,炮声此起彼伏,每一声都震得高台微微发麻。教首拿着小旗,在靶场旁指挥,每命中一次,就挥一下红旗,士卒们看到红旗,都会欢呼一声,士气越来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