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6章 莫道勋亲能撼法,国法如铁不容偏(1 / 2)

卷首语

《大吴会典?兵志?世兵》载:“神武皇帝定天下,设世兵制,勋贵子弟可世袭军职、掌部曲,盖因‘开国功臣需延其恩、固其心’。然至元兴朝,世兵制渐生弊:勋贵借世袭垄断军职,子弟多不习兵事,甚者冒名领饷、私占军田,致‘兵不识将、将不知兵’。”英国公、定国公等十二家勋贵联名递《保留世兵制请愿书》,援引祖制恳请“勿废世袭军职、勿收勋贵部曲”,实为对谢渊此前京营改革(清虚额、查冒饷)的反扑。谢渊以“国法面前无特权”批驳,既守律法底线,又破勋贵特权,暗合明代“于谦驳斥勋贵世袭请命”的历史实态。

十二朱门联请愿,祖制为盾护特权。

世兵积弊埋隐患,私饷贪腐蚀军田。

孤臣执律批章疏,权贵说情绕殿筵。

莫道勋亲能撼法,国法如铁不容偏。

只为江山固边防,岂容私利乱朝权。

巳时初刻,兵部衙署的铜铃“叮铃”作响,通政司主事捧着一个鎏金托盘快步走入,托盘上放着一卷明黄绫面的文书,封皮上“十二勋贵联名请愿书”九个字格外醒目,落款处依次钤着英国公、定国公、魏国公等十二家勋贵的玉印。“谢大人,此乃通政司刚收到的请愿书,按制需兵部先行拟批,再转呈陛下。”主事躬身将托盘递上。

谢渊放下手中的《京营军饷核销册》,指尖抚过绫面——这绫子是内府专供的“云纹绫”,非勋贵不得用,十二家联名用此材质,显然是想借“祖制恩宠”施压。他展开文书,开篇便引《神武皇帝实录》:“‘开国勋贵子弟世袭军职,乃国之定制,不可轻废’,今谢渊大人推行京营改革,欲收勋贵部曲、罢世袭千户,恐违祖制、寒勋贵之心,恳请陛下收回成命,保留世兵旧制。”文中历数十二家先祖开国功绩,字里行间皆是“以功要权”的意味。

“大人,”秦飞轻步走入,手中拿着一份玄夜卫密报,“据查,这份请愿书是张尧、萧恒暗中串联,前日在英国公府密议至深夜,连已被降为庶民的成国公朱晟也派亲信参与,目的是逼陛下停止京营改革,保住勋贵世袭特权。”谢渊点头,目光落在请愿书“私占军田”一句上——他上周刚命御史台核查,十二家勋贵共私占京营军田五千亩,皆借“世兵部曲需养赡”之名,实为私产。

巳时三刻,谢渊召杨武入议事厅,将请愿书与密报一并递去:“你看,他们表面是保世兵制,实则是保私占的军田、冒领的军饷。此前我们清了朱晟家奴冒饷,查了张尧的虚额,现在他们联手反扑了。”杨武翻看后皱眉:“十二家勋贵联手,势力不小,且援引祖制,陛下恐会犹豫。”

“犹豫是必然,但祖制也需辨真伪。”谢渊走到书架前,取出《神武皇帝实录》善本,翻至“世兵制”章节,指尖点在“‘世袭军职需经兵部考核,不通兵事者罢黜’”一句上,“你看,祖制本就有限制,他们却只引‘世袭’,不提‘考核’,是断章取义。”他顿了顿,又道,“再查《元兴帝起居注》,元兴帝曾下旨‘勋贵部曲不得超过三百人,私占军田者以“欺君”论’,如今张尧一家部曲便有五百人,军田占八百亩,早已违制。”

正说着,门房通报“吏部尚书李嵩大人到访”。谢渊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李嵩之子在定国公府任“世袭百户”,从未入营,此次请愿他必是来当说客。“请他进来。”

李嵩身着绯色官袍,进门便拱手笑道:“谢大人,听闻十二家勋贵递了请愿书?都是开国功臣之后,祖制恩宠不可轻废,大人拟批时还需三思啊。”他不等谢渊开口,又道,“陛下前日还与老夫说,‘勋贵乃国之柱石,不可逼之过甚’,大人若硬要废世兵制,恐触陛下逆鳞。”

谢渊请李嵩落座,亲手为他斟茶:“李尚书所言‘祖制’,不知是哪一条?”他将《神武皇帝实录》递过去,“神武皇帝定世兵制,本是‘以功赏职’,却也定了‘考核之规’;元兴帝更是限制部曲、严禁私占军田,这些,请愿书中为何不提?”李嵩翻到“考核”条款,脸色微变:“此乃细枝末节,主要还是‘世袭’二字。”

“细枝末节?”谢渊提高声音,“去年宣府卫战事,英国公侄孙张承世袭千户,却临阵脱逃,致三名士卒战死;定国公次子萧显世袭百户,私吞军饷两千两,致士卒冬衣短缺——这些‘世袭子弟’,是国之柱石,还是国之蛀虫?”他取出玄夜卫查的《勋贵子弟失职名录》,“李尚书,你看这上面,十二家勋贵的世袭子弟,共三十四人未履职,却领饷银五万两,这也是祖制允许的?”

李嵩接过名录,指尖有些发颤——上面赫然写着“李达(李嵩子),世袭百户,未入营,领饷三年”。他强作镇定:“此乃个别案例,不能一概而论。再说,勋贵部曲跟随先祖征战,世袭部曲也是对他们的抚恤。”

“抚恤?”谢渊冷笑,“部曲本是军户,应归兵部统辖,如今却成了勋贵私奴,为其耕种私田、看家护院,这是抚恤,还是奴役?张尧家的部曲,半数从未上过战场,却挂名京营领饷,这也是祖制?”李嵩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得转移话题:“谢大人,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十二家勋贵联手,若真闹到陛下跟前,对谁都没好处。”

巳时五刻,李嵩悻悻离去,礼部尚书王瑾又接踵而至。王瑾是魏国公的姻亲,进门便捧着一部《大吴礼制》:“谢大人,世兵制与宗庙祭祀相关,勋贵掌部曲,方可护陵寝、守宗庙,若废世袭,陵寝安危谁来担?”他翻到“勋贵护陵”章节,“你看,神武皇帝定‘勋贵轮值护陵’,这也是祖制的一部分。”

谢渊早知他会拿“礼制”说事,从容取出《礼部陵寝守卫规制》:“王尚书,按此规制,陵寝守卫由礼部下辖的‘陵卫’负责,共三千人,皆为兵部选派的精锐,与勋贵部曲无关。去年魏国公借‘护陵’之名,派两百部曲驻守祖陵,实则是让他们私种陵旁军田,此事御史台已有核查记录,要不要我取来给你看?”

王瑾脸色骤白——他本想借礼制蒙混,却没想到谢渊早有准备。“这……这只是误会。”他支支吾吾,“总之,世兵制不可废,否则勋贵心寒,恐生祸乱。”

“祸乱?”谢渊起身,目光如炬,“真正的祸乱,是勋贵借世袭垄断兵权、贪腐军饷,致京营战力衰败、士卒寒心!去年瓦剌犯边,京营三千‘世袭子弟’临阵退缩,若不是边卫驰援,京师早已危殆——这才是祸乱之源!”王瑾被他的气势震慑,再不敢多言,躬身告退。

午时初刻,谢渊命张启前来,将请愿书交给他:“核验落款处的玉印,看是否有伪造或挪用的痕迹。”张启是玄夜卫文勘房主事,精于印鉴核验,他取出放大镜(大吴称“观字镜”),逐一比对:“大人,英国公的玉印与内府存档的印模有细微差异,印泥是新制的‘朱砂泥’,而按制勋贵用印需用‘赭石泥’,恐是临时仿刻的假印。”

谢渊眼中闪过厉色——张尧连玉印都敢仿刻,可见心虚。他命秦飞:“即刻去英国公府外围监视,看是否有销毁假印的举动;同时,将《勋贵私占军田册》《世袭子弟失职名录》整理成册,随请愿书一并上奏陛下。”

午时三刻,谢渊带着文书前往乾清宫。萧栎正对着请愿书皱眉,见他入内,叹道:“谢卿,十二家勋贵联名,皆是开国功臣之后,若硬要废世兵制,恐真会动摇人心啊。”谢渊躬身递上证据:“陛下,他们援引祖制是假,保特权是真!神武皇帝定世兵制,也定了考核之规;元兴帝更是严禁私占军田,可十二家不仅私占军田五千亩,还让三十四名世袭子弟冒领饷银,张尧甚至仿刻玉印欺瞒陛下——这些,岂能姑息?”

萧栎翻看证据,脸色渐渐沉下:“张尧竟敢仿刻玉印?”谢渊点头:“玄夜卫已核验,印鉴确是假的。且去年宣府卫战事,世袭子弟临阵脱逃,若不整顿世兵制,日后边防再有事,京营恐难指望。”萧栎沉吟片刻,仍有顾虑:“可他们势力庞大,若逼得太紧,恐生兵变。”

“陛下,”谢渊恳切道,“臣并非要废世兵制,而是要‘整世兵制’:世袭军职需经兵部考核,通兵事者方可承袭;勋贵部曲限额三百人,归兵部统一调度;私占军田尽数收回,归还军户耕种——如此,既守祖制精神,又除积弊,勋贵若真为国家着想,定会理解。”他顿了顿,又道,“若因怕兵变而纵容特权,只会让士卒更寒心,日后谁还愿为大吴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