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例推行后,效果显着:勋贵庄田偷税、侵占民田的现象大幅减少;国子监的勋贵子弟学习态度明显改善,不敢再恃宠而骄。成武二十年春,大同卫勋贵主动退还侵占的民田两千亩,还上书朝廷“愿遵条例,接受监督”。
谢渊将此事奏报萧栎,萧栎笑道:“谢卿,你的条例真是立竿见影。如今勋贵收敛,百姓安定,朝堂清明,这都是你的功劳。”
谢渊躬身道:“陛下谬赞,这是条例的威力,也是百官与百姓共同遵守的结果。”
然而,平静的表面下仍有暗流。秦飞送来密报:“大人,周显虽被降职调离京师,却仍在暗中联络旧党残余与失意勋贵,计划伪造证据,再次诬陷您‘私结武将、意图谋反’。”
谢渊正在批阅《国子监勋贵子弟考核奏疏》,闻言放下朱笔,冷笑道:“周显贼心不死,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秦飞,你加强对周显的监控,同时命玄夜卫文勘房主事张启准备好相关证据,一旦他发难,便可即刻反击。”
“属下明白。”秦飞领命而去。
果然,半月后,一份匿名弹劾疏送到萧栎手中,称“谢渊与都督同知岳谦私交甚密,多次私下会面,欲借京营兵力谋反”,还附了一张伪造的“谢渊与岳谦密谈”的画像。
萧栎看过弹劾疏后,并未轻信,而是将谢渊召入宫中,出示弹劾疏:“谢卿,此事你如何解释?”
谢渊看过疏稿与画像,从容答道:“陛下,此乃伪造无疑。臣与岳谦确有会面,但都是商议边防事宜,有兵部文书记录为证;画像上的场景与服饰皆与事实不符,张启可当庭核验。至于匿名弹劾者,臣推测是周显所为,他怀恨在心,故捏造罪名诬陷臣。”
萧栎点头:“朕也觉得此事蹊跷。传张启入宫,核验画像真伪。”
张启入宫后,仔细核验画像,奏道:“陛下,此画像确为伪造。其一,画像中谢大人的官袍纹样与成武十九年的制式不符;其二,背景中的兵部衙署匾额字体与真品有别;其三,墨迹新鲜,应为近日绘制,并非所谓‘密谈时的写生’。”
铁证面前,萧栎震怒:“周显竟敢再次诬陷大臣!秦飞,命你即刻前往周显任职之地,将其缉捕归案,严查同党!”
秦飞领旨后,迅速将周显抓获。经审讯,周显供认不讳,称是为报复谢渊,才勾结旧党残余伪造证据。萧栎下旨将周显处死,其同党一律革职流放。
处置完周显案后,谢渊向萧栎奏请:“陛下,为杜绝匿名弹劾诬陷大臣,臣恳请修订《言官弹劾规制》,规定‘匿名弹劾一律不受理,实名弹劾需附三项以上实证,否则以诬告论处’。”
萧栎准奏:“此议甚好,可即刻修订推行。”
修订后的《言官弹劾规制》颁布后,匿名弹劾现象大幅减少,朝堂诬陷之风得到遏制。谢渊看着新规,心中稍安——只有完善制度,才能从根本上防止类似的阴谋。
瓦剌遣使携良马百匹、皮毛千张入朝,使者于太和殿躬身奏道:“我可汗敬服大吴天威,愿续签和平盟约,恳请增加丝绸、瓷器、茶叶等互市品种,永结友好。”
萧栎召集群臣议事,礼部尚书赵伦率先出列:“陛下,瓦剌诚意满满,当准其请,尽弃前嫌,厚待来使,以显我大吴仁德。”吏部尚书陈谦亦附和:“赵尚书所言极是,互市既利民生,又安边境,当速速应允。”
谢渊立于武臣列首,待二人言毕,缓步出列:“陛下,臣以为,瓦剌求和虽似有诚意,却不可不防。永乐年间,元兴帝曾与鞑靼续签盟约,未及三年,鞑靼便撕约犯边,此乃前车之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群臣,继续道,“臣请陛下准其续签盟约,但需附加三事:
其一,瓦剌不得在边境百里内屯兵,需定期向我朝报备驻军位置;
其二,互市限定在宣府卫、大同卫指定集市,由玄夜卫与边卫联合监督,入市者需持朝廷颁发的‘互市凭证’,每日清点人数,严防奸细混入;
其三,即刻加强宣府卫、大同卫边防,增派京营兵力,增修堡垒,配备新型佛郎机炮,以备不测。”
萧栎沉吟片刻,点头道:“谢卿所言深谋远虑,准奏!盟约由礼部拟定,边防加强事宜,交由谢卿全权统筹。”
领旨后,谢渊即刻在兵部衙署召集杨武、秦飞及宣府卫总兵李默、大同卫总兵岳谦议事。他展开《边卫布防图》,指尖落在宣府卫独石口与大同卫阳和堡两处:“此处乃瓦剌入塞要冲,需各增派京营神枢营兵力三千人;在独石口、阳和堡、万全卫等地增修堡垒五座,每座配备佛郎机炮四十门,由工部负责监造,一月内完工;秦飞,你命玄夜卫北司选派五十名精干校尉,分驻两处互市集市,每日核查商户身份,夜间巡查营地,若发现形迹可疑者,即刻扣押审讯。”
“属下遵令!”众人齐声领命。
十日后,神枢营兵力抵达边卫,堡垒动工兴建,佛郎机炮从京师火器库调拨到位。谢渊亲赴宣府卫督查,见士卒正在加固边墙,工匠们昼夜赶筑堡垒,互市集市上玄夜卫校尉正逐一查验凭证,心中稍安。李默上前禀报:“大人,瓦剌已按盟约撤走边境屯兵,来市的瓦剌商人皆持凭证,未有异常。”
谢渊点头,登上边墙远眺,只见瓦剌境内炊烟袅袅,并无军队调动迹象,互市集市上汉民与瓦剌商人讨价还价,一派平和景象。他对李默道:“不可松懈,每日需派斥候侦查瓦剌动向,互市监督不可有半分马虎。”
半月后,皇太子萧烨奉萧栎之命,前往边卫慰问士卒,随谢渊巡查边防。二人并辔行于边墙之上,萧烨望着蜿蜒如巨龙的边墙与远处繁忙的互市集市,感叹道:“太师,若非您坚持加强边防、制定监督之法,恐怕难有今日这般安定景象。之前儿臣总以为‘制度’不过是纸上条文,今日才知,好的制度竟是边防稳固、百姓安居的根本。”
谢渊勒住马缰,翻身下马,抚摸着边墙上新砌的砖石:“殿下所言不差,但制度终究要靠人来执行。若守墙的士卒不尽责,监督的校尉徇私情,再好的制度也形同虚设。”他指向集市中正在核查凭证的玄夜卫校尉,“你看那校尉,昨日查获一名无凭证的瓦剌人,查实是瓦剌探马,若他稍有懈怠,边境便可能再起战火。”
萧烨若有所思:“太师,那如何才能让官员士卒都恪守职责?”
“需靠‘考核’与‘严惩’并行。”谢渊道,“《官员考核条例》中明确规定,边卫官员若玩忽职守,降职两级;士卒若擅离职守,杖责三十;玄夜卫校尉若徇私舞弊,革职下狱。赏罚分明,方能让人不敢懈怠。”
萧烨躬身行礼:“儿臣受教了。今后定以太师为榜样,不仅要制定好制度,更要督促百官执行,坚守公道,善待百姓。”
返回京师后,谢渊因连日奔波,旧疾复发,咳嗽不止。萧栎得知后,命太医院院判每日辰时亲送“人参枸杞汤”至谢府,又特批:“谢卿可在府中处理政务,重大事宜入宫请示即可,不必每日上朝。”
谢府书房内,奏疏按“边防”“勋贵核查”“民生”三类堆叠在案上,谢渊坐在案前,裹着厚厚的棉袍批阅奏疏。管家轻步走入,端着温好的汤药:“大人,该喝药了。院判说您需按时服药,不可再劳心费神。”
谢渊头也未抬,摆摆手:“先放在一旁,我批完这几份勋贵庄田的核查奏疏再说。”案上是应天府、苏州府送来的《勋贵庄田核查年报》,他逐页翻看,忽然皱起眉头——应天府上报的“英国公旧部张世贵庄田册”中,田产数目比去年减少两千亩,且过户记录模糊不清。
他立刻命人召秦飞入府,将册籍递给他:“张世贵是前英国公张峦的亲信,定是暗中转移财产,逃避核查。你即刻带玄夜卫校尉前往应天府,查封张世贵的钱庄与田契库房,传应天府知府带原始册籍对质。”
秦飞领命而去,管家再次劝道:“大人,您还是先喝药吧,身子要紧。”
谢渊这才接过汤药,一饮而尽,苦笑道:“这些勋贵若不约束,恐再生贪腐,我怎能安心养病?”
三日后,秦飞返回京师,向谢渊禀报:“大人,查实张世贵将两千亩田产过户到其远房亲戚名下,又将白银三万两存入外地钱庄,意图逃避核查。应天府知府知情不报,已被属下一并拿下。”他呈上查获的田契、钱庄凭证及知府的供词。
谢渊看过证据,当即入宫奏报萧栎。萧栎震怒:“张世贵竟敢顶风作案,应天府知府包庇纵容,着实可恶!传旨:张世贵革去功名,没收全部财产;应天府知府降为庶民,永不录用!”
待谢渊退下,萧栎看着他消瘦的背影,对身边的内侍道:“谢卿年逾七旬,还这般操劳,朕实在不忍。传旨,命皇太子萧烨每日前往谢府,协助处理勋贵核查事宜,为谢卿分担。”
次日清晨,萧烨便来到谢府,恭敬地行了拜师礼:“太师,父皇命儿臣前来协助您,还请您悉心教导。”
谢渊笑着扶起他:“殿下聪慧勤勉,老夫定倾囊相授。今日便先教你如何核查勋贵庄田——查勋贵,需验‘三证’:一是官府登记的田契,二是历年纳税记录,三是佃户的证词,三者相符,方可认定无弊;若有不符,需追查田产去向、银两流动,不可放过丝毫疑点。”他取出张世贵的册籍,“你看这过户记录,字迹潦草,印章模糊,明显是伪造的,再结合佃户证词,便知他转移了田产。”
萧烨仔细翻看册籍,点头道:“太师,儿臣明白了。那今日便由儿臣核查苏州府的勋贵册籍,若有疑问,再向您请教。”
谢渊颔首同意。萧烨坐在案前,逐页核查册籍,遇到模糊不清之处,便标记出来,不时向谢渊请教。午后,他拿着册籍道:“太师,苏州府的‘定国公旧部李达庄田册’中,纳税记录比田契上的田产数目少了五百亩,这是否有问题?”
谢渊接过册籍,翻看后道:“有问题。你命人传苏州府知府,带李达的田契原件与佃户名册来京,一查便知。”他欣慰地看着萧烨,“殿下初次核查便如此细心,将来定能担起重任。”
此后一月,萧烨每日都到谢府协助处理政务,从核查勋贵庄田到批阅边防奏疏,从制定民生政策到审理贪腐案件,谢渊都耐心指导。一次,萧烨处理“大同卫士卒冬衣短缺”的奏疏,拟旨“命户部即刻拨付银两购置冬衣”,谢渊看过道:“殿下,还需加上‘由御史台派专人监督银两使用与冬衣制造,确保质量’,否则恐有地方官克扣银两、以次充好。”
萧烨恍然大悟:“太师提醒得是,儿臣险些忽略监督环节。”
谢渊道:“为政者,需事事考虑周全,既要解决问题,也要防止新的弊端产生。当年老夫追查宣府卫抚恤银克扣案,便是因之前只命户部拨付,未加监督,才让陈忠有机可乘。”
萧烨将谢渊的话牢记在心,此后处理政务,必兼顾“解决问题”与“监督执行”,愈发得心应手。百官见皇太子处理政务条理清晰、公正得当,纷纷称赞。
京师迎来了和煦的春日。街面上,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孩童在巷口嬉戏,百姓脸上洋溢着安稳的笑容;边防传来奏报,瓦剌按约履行盟约,互市繁荣,无一人犯边。
谢渊坐在府中庭院的藤椅上,身上盖着薄毯。庭院中紫藤花盛开,一串串紫色的花穗垂落,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管家递来萧烨送来的《政务处理清单》,上面详细记录了今日处理的事务:“核查苏州府李达庄田,查实偷税,已命其补缴税款;批复大同卫冬衣购置奏疏,加派御史监督;处理顺天府流民安置,开仓放粮,组织兴修水利。”每条事务后都附有萧烨的批注,条理清晰,考虑周全。
谢渊用手指轻轻划过清单上的字迹,眼中满是暖意。他想起成武十三年追查杨武私扣军粮时的艰难,想起流言四起时的压力,想起萧栎的信任与支持,再看如今萧烨已能独当一面,朝堂清明,边防稳固,百姓安居,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欣慰。
管家轻声道:“大人,皇太子真是越来越能干了,您可以放心休养了。”
谢渊微微一笑,点头道:“是啊,放心了……”他望向远处的皇宫方向,阳光洒在琉璃瓦上,熠熠生辉。他知道,大吴的江山,终于有了可靠的继承者;他毕生坚守的公道与制度,终将继续守护这片土地的安宁。
卷尾语
京师流言“谢渊与勋贵势同水火”一案,以流言散布始,以《勋贵监察条例》完善终,是谢渊在“勋贵反扑、旧党构陷、君臣猜忌”三重压力下的破局之战。他未被流言裹挟而盲目反击,也未因帝王疑虑而退缩妥协,而是以“公示证据正视听、深入查探找源头、完善制度固根本”的三步策略,既揭出周显与勋贵的阴谋,又借机强化了勋贵监察体系,实现了“危机化解”到“制度升级”的跃升,暗合明代“于谦约束勋贵、稳定朝局”的历史逻辑。
从心理与策略维度观之,谢渊的应对展现了“静与动”的极致平衡:面对流言时的冷静克制、不急于自辩,是为“静”;暗中追查源头、收集证据,是为“动”;拒绝帝王赏赐转而安抚百姓,是为“仁”;修订多项制度防止再犯,是为“智”。这种特质让他在“勋贵环伺、旧党暗绊、特务监视”的绝境中,不仅未被扳倒,更将危机转化为完善制度的契机,其影响远超一次流言事件。
《大吴名臣传?谢渊传》载:“渊遇流言而不躁,察其根、破其局、定其制,终使勋贵敛迹、旧党覆灭,朝堂清明者十余年。”此案印证了“流言止于智者,更止于制度”的真理——封建王朝的流言往往源于权力斗争,若仅靠个人智慧化解,终难长久;唯有将“公道”转化为可执行的制度,才能从根本上杜绝流言滋生的土壤。
京师的茶坊依旧喧嚣,但关于谢渊的流言早已消散;勋贵的府邸依旧威严,却再无人敢肆意贪腐。谢渊以一生践行“守纲纪、护苍生”的初心,用制度驱散了流言的阴霾,用公道稳固了朝堂的根基。这场因“流言”而起的博弈,终将以“制度胜利”的名义,载入大吴史册,为后世治国者提供“如何应对流言、约束特权”的永恒镜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