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0章 朝会弹章忽发难,孤臣面静腹藏澜(1 / 2)

卷首语

《大吴会典?都察院志》载:“御史掌弹劾百官、纠察朝仪,凡遇官员不法、失仪之事,可于朝会直奏,然需‘有据可依,无凭不劾’,诬告者以‘欺君’论罪。”谢渊于兵部“阅武宴”醉后揭发侍郎杨武私扣军粮次日,早朝之上,御史王炳突奏“谢渊宴间目无君上、咆哮公堂,失大臣体统”。

此弹劾看似言官履职,实则为旧党残余借言官之权反扑——杨武私扣军粮牵出旧党行贿谋逆之实,他们欲借“失仪”罪名扳倒谢渊,掩盖罪证。谢渊以孤臣之身,于朝会之上据理力争,既自证清白,更揪出弹劾背后的贪腐链条,暗合明代“于谦遭言官诬告而自辩”的史实,尽显封建朝堂“言官可被利用,公道需以证立”的复杂生态。

朝会弹章忽发难,孤臣面静腹藏澜。

宴间拍案非无礼,堂下藏奸却有端。

铁证终教虚谤破,纲常再为直臣安。

莫言言官权可恃,公道从来在肺肝。

太和殿的晨雾尚未散尽,金砖上还凝着薄霜。谢渊立在武臣列首,官袍领口沾着些许未拭的药渍——昨夜咳疾复发,太医院刚送来的护心汤还温在案头,他便赶了早朝。袖中攥着两份文书:一份是玄夜卫连夜核查的《杨武私扣军粮去向册》,标注着变卖军粮所得银两流向旧党勋贵的明细;另一份是宣府卫送来的《士卒冻伤名录》,十七个红圈标出的名字,都是因粮饷迟滞而致残的兵卒。

“陛下驾到——”内侍的唱喏声刺破寂静,谢渊随众屈膝,额头触到冰凉的砖石时,忽闻身侧传来一阵细碎的骚动。抬头时,见御史王炳已出列躬身,手中笏板高举,声音尖厉:“陛下,臣有本弹劾!”

萧栎坐定龙椅,眉头微蹙:“王卿何事弹劾?”

“臣弹劾太保兼兵部尚书谢渊!”王炳话音刚落,满殿皆惊。谢渊心中一凛——王炳是前吏部尚书李嵩的门生,杨武案发后,他曾多次借御史之职为旧党开脱,今日发难,必是为杨武翻案而来。

“昨日兵部阅武宴上,谢渊饮至半酣,竟拍案咆哮,直呼‘私扣军粮者当斩’,言语间目无君上,全失大臣体统!”王炳顿了顿,加重语气,“更有甚者,他未经陛下旨意,便命玄夜卫搜查杨侍郎府邸,擅用职权,独断专行,恳请陛下严惩,以正朝纲!”

吏部侍郎张文立刻附和:“陛下,王御史所言属实!昨日宴间,谢大人醉态毕露,言语粗鄙,臣等皆可作证!擅搜大臣府邸,更是有违祖制,若不严惩,恐开权臣专断之先河!”礼部尚书王瑾、工部侍郎周瑞等旧党余孽亦纷纷颔首,一时间,弹劾之声此起彼伏。

谢渊站在丹墀下,指尖因克制愤怒而泛白。他清楚,王炳的弹劾看似指责“失仪”“专权”,实则是想转移视线,掩盖杨武私扣军粮背后的旧党阴谋。若此时自辩失态,反倒落入他们的圈套;唯有冷静应对,拿出铁证,才能戳破这层伪装。

“陛下,”谢渊出列躬身,声音平静却掷地有声,“王御史所言,皆为不实之词。臣请陛下容臣一一剖白。”

萧栎点头:“谢卿但说无妨。”

“昨日宴饮,臣确因杨武私扣军粮而动怒,但绝非‘咆哮公堂、目无君上’。”谢渊从袖中取出《士卒冻伤名录》,高举过头顶,“陛下可看,宣府卫十七名士卒因冬衣未到、粮饷迟滞而冻伤致残,三名士卒冻饿而亡——臣见此惨状,痛心疾首,言语或有激动,却句句为士卒性命、为边防稳固,何来‘目无君上’?”

他顿了顿,转向王炳:“王御史称臣‘擅搜杨武府邸’,更是无稽之谈。《大吴律?军律》明定‘私扣军粮致士卒死伤,御史台可即刻拘查’,臣兼领御史大夫,命玄夜卫搜查,正是依规行事,何来‘擅权’?倒是王御史,杨武供认私扣军粮是受李嵩旧党指使,你身为李嵩门生,今日突然弹劾,莫非是想为同党脱罪?”

王炳脸色骤变:“你……你血口喷人!臣只是据实弹劾,与李嵩无关!”

“是否有关,一查便知。”谢渊转向萧栎,“陛下,臣恳请命玄夜卫核查王炳近半月的行踪与书信往来,若与杨武、李嵩旧党无涉,臣甘受‘诬告’之罪!”

萧栎沉吟片刻,看向玄夜卫指挥使周显:“周显,即刻按谢卿所言核查!”

周显躬身领旨:“臣遵旨!”

张文见势不妙,再次开口:“陛下,即便谢大人有因,咆哮公堂亦是失仪!且杨武私扣军粮之事尚未定论,谢大人便断言其罪,未免太过武断!”

“武断?”谢渊冷笑,取出《杨武供词》与《粮饷转发记录》,“陛下,杨武已亲口供认私扣军粮,粮饷科主事、府邸管家皆可作证;此为兵部转发记录,与户部拨付数目相差一万石,证据确凿,何来‘未定论’?张文大人一再为杨武开脱,莫非也参与其中?”

张文浑身一震,再也不敢言语。王瑾、周瑞等旧党官员纷纷低下头,生怕被牵连。谢渊看着他们的狼狈模样,心中没有快意,只有沉重——言官本是纠察不法的利器,如今却被旧党利用为攻击异己的工具,朝堂风气若不整肃,公道何存?

“陛下,”谢渊趁热打铁,继续奏道,“王御史弹劾臣,恐非偶然。杨武供认,旧党计划私扣军粮变卖,所得银两用于行贿勋贵,为李嵩翻案铺路。王御史身为李嵩门生,极有可能是知晓此事,欲借弹劾臣转移视线,掩盖旧党罪证。”

萧栎的脸色沉了下来:“周显,核查之事需加急,今日午时前务必奏报!”

“臣遵旨!”周显领命后,快步退出殿外。

朝会陷入寂静,唯有殿角的铜壶滴漏“嗒嗒”作响。谢渊站在丹墀下,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敬佩,有怨毒,有担忧,也有观望。他知道,此刻的每一句话都关乎成败,必须谨慎应对。

午时将至,周显快步返回,手中捧着一叠书信与账目:“陛下,核查属实!王炳近半月与杨武旧部往来频繁,书信中提及‘借弹劾谢渊为杨侍郎脱罪’;且其府中查出白银三千两,与杨武变卖军粮所得银两数目相符,管家供认是杨武旧部所送!”

铁证面前,王炳面如死灰,“噗通”跪倒在地:“陛下饶命!臣一时糊涂,被旧党利用,求陛下给臣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糊涂?”萧栎怒拍御案,“你身为御史,不思纠察不法,反倒助纣为虐,诬告大臣,罪该万死!”

谢渊上前一步:“陛下,王炳虽罪该严惩,但此案背后是旧党残余的阴谋,需彻查所有参与人员,斩草除根,方能永绝后患。臣恳请命御史台与玄夜卫联合办案,清查与杨武、王炳往来的旧党成员,追缴赃款,补偿士卒家属。”

萧栎点头:“准奏。谢卿,此案便交由你牵头,务必查清所有罪证,严惩不贷!”

“臣遵旨!”谢渊躬身领旨,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退朝后,周显追上谢渊:“大人,王炳已招认,张文、王瑾等人虽未直接参与行贿,却知晓旧党计划,故意在朝会上附和弹劾,为其造势。是否一并缉捕?”

谢渊沉吟片刻:“张文、王瑾身为六部堂官,若无确凿证据,不可轻动。先将他们的言行记录在案,密切监视其动向,若有进一步罪证,再行处置。当务之急,是追缴赃款,安抚士卒家属,同时修订《言官弹劾规制》,防止言官被私党利用。”

“属下明白。”周显领命而去。

杨武、王炳案的审理进展迅速。三日内,玄夜卫缉捕旧党成员十五人,追缴赃款白银两万两;谢渊命人将赃款全部用于宣府卫士卒的抚恤与冬衣购置,亲自撰写慰问信,连同银两、冬衣一并送往边卫。

与此同时,谢渊牵头修订《言官弹劾规制》,新增三条:“言官弹劾需附确凿证据,无据弹劾者杖责三十,降职两级;言官与被弹劾者有亲属、门生故吏关系者,需回避;弹劾案件需由御史台与玄夜卫联合核查,确保公正。”

规制修订完毕后,谢渊呈给萧栎御批。萧栎看后,赞不绝口:“此规制完善周密,可杜绝言官滥用职权之弊。谢卿,你为朝堂清明又立一功!”

谢渊躬身道:“陛下谬赞。言官乃朝堂耳目,若耳目清明,则吏治清明;若耳目被蔽,则奸邪滋生。此规制既是约束,亦是保护,让言官能真正履行纠察之责,而非成为私党工具。”

萧栎点头:“你说得对。即日起,此规制颁布全国推行。”

回到御史台,谢渊坐在案前,看着窗外的暖阳,心中一片澄澈。他想起早朝时王炳的弹劾,想起那些因军粮迟滞而冻伤的士卒,想起旧党残余的阴谋,忽然明白——朝堂的清明从非一蹴而就,需要一次次与奸邪的博弈,一次次对制度的完善。

他提笔在《宣府卫士卒抚恤清单》上签下名字,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一个字,都凝聚着他对士卒的牵挂,对公道的坚守。他知道,前路依旧漫长,旧党残余或许还会反扑,新的问题或许还会出现,但他无所畏惧——因为他手中有铁证,心中有公道,身边有忠于职守的同僚,更有帝王的信任与百姓的期盼。

烛火燃起时,谢渊仍在批阅案卷。案上的《言官弹劾规制》与《杨武供词》并列摆放,一为防弊之制,一为惩奸之证,共同守护着大吴的朝堂清明。他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想起宣府卫即将收到的冬衣与抚恤银,嘴角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只要能让士卒不再受冻饿之苦,让公道不再被蒙蔽,再多的辛劳,也值得。

《言官弹劾规制》推行后,谢渊命御史台派专人巡查各地言官履职情况。不出一月,便查处三名无据弹劾地方官员的御史,按规制杖责降职,震慑了全国言官。各地言官弹劾案件数量虽减少三成,却皆有确凿证据,诬告现象大幅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