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 遥忆上皇漠北苦,誓提王师救归人(2 / 2)

诏书读到“查江南粮库官员囤积居奇者,严惩不贷”时,户部尚书刘焕身子一震,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被身旁的刑部侍郎刘景注意到。刘景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臣昨日接玄夜卫密报,户部粮库有官员伪造‘粮霉变’记录,截留粮饷,臣请即刻传讯相关官员,彻查此事!”萧栎点头:“准奏!令玄夜卫北司即刻拘传户部粮库主事及相关人员,交刑部审讯,若有牵连,一并治罪!”

刘焕脸色惨白,刚想辩解,李嵩便暗中拉了拉他的袍角——李嵩怕刘焕招出自己,只能让他先隐忍。此时,百官开始朝贺,按官阶高低依次上前,行三跪九叩礼。太子太傅率文官首班,躬身道:“臣等恭贺陛下登基,愿陛下承天命,护社稷,迎上皇,安百姓!”萧栎起身扶起他,声音带着暖意:“太傅乃三朝老臣,昨日议立,今日祭天,皆赖太傅相助,朕必倚重太傅,共扶大吴。”

楚王率宗室亲王朝贺后,奏道:“陛下,臣已令宗室捐粮一万石,银五千两,明日便装车运往京师,为北伐助力。臣还请陛下令臣即刻赴江南各府,督促富户借粮,确保三日内凑齐五万石。”萧栎大喜:“楚王有心了!朕便令你为‘江南粮饷督办使’,持朕的手谕,便宜行事,若有富户拒不借粮,可先拘传,再奏朕处置。”

朝贺毕,萧栎回到更衣幄,脱下衮龙袍,换上常朝的赭黄袍。刚坐下,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便来报:“陛下,张文的亲信已被擒获,从其身上搜出伪造的‘粮霉变’记录底稿,上面有刘焕的签名痕迹;户部粮库主事也已拘传,供出是刘焕令他伪造记录,截留粮饷三万石,存在李嵩门生的粮铺中。”萧栎闻言,拍案而起,声音带着怒火:“好个李嵩、刘焕!竟敢截留军粮,阻挠北伐!秦飞,你即刻率玄夜卫,拘传刘焕,查抄李嵩门生的粮铺,若李嵩敢阻挠,一并拘传!”

太子太傅连忙上前:“陛下息怒。今日乃登基之日,若即刻拘传吏部尚书、户部尚书,恐引起朝堂动荡。不如先令刘焕停职待查,查抄粮铺,获取实证后,再于明日早朝处置,既显陛下的审慎,又能让百官看清李嵩党羽的罪行,不敢再妄动。”萧栎冷静下来,点头:“太傅所言极是。便按太傅之意,令刘焕停职,秦飞率人查抄粮铺,收集实证,明日早朝再议。”

暮色像一层淡墨,渐渐晕染了南京的天际,圜丘坛上的沉香木神主牌已被玄夜卫护送回太庙,祭天用的苍璧、玉琮收进了礼部的金匮,青石板上残留的酒痕与祭肉碎屑,正被小太监仔细清扫。百官按官阶依次散去,绯色、青色、绿色的官袍掠过宫道,像退潮时的彩浪,唯有玄夜卫密探仍分散在街角,指尖按在腰间的绣春刀上,警惕地盯着暗处——他们还在盯防李嵩党羽的异动。

皇宫外的朱雀大街却渐渐热闹起来。百姓们从巷弄里探出头,起初只是三三两两的试探,见宫门处无异常,便扶老携幼围了过来,连先前因“瓦剌屠城”谣言闭店多日的布铺、米铺,也悄悄卸下门板。布铺掌柜老王颤巍巍地点亮门前的气死风灯,灯影里,他摸出藏了多日的“大吴太平”木牌,重新挂在门楣上;米铺伙计则搬出半袋糙米,放在门口,高声喊“今日糙米平价卖,愿陛下登基,早日迎回上皇”。

礼部侍郎林文率四名礼部郎中,捧着用明黄绸缎裹着的登基诏书,登上皇宫外的宣诏台。林文清了清嗓子,展开诏书时,绸缎的窸窣声在暮色中格外清晰。当读到“朕必遣死士通漠北,誓迎上皇归京”时,人群中爆发出第一声欢呼;读到“江南粮饷五万石、援兵一万,三日内赴京师,助谢太保守城”时,欢呼声已连成一片,有白发老妇跪地磕头,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却笑着说“有陛下这句话,咱大吴有救了”;还有孩童举着半块干饼,跟着大人喊“迎上皇、守京师”,声音虽稚嫩,却透着真切的期盼。

萧栎站在皇宫的角楼上,凭栏而立。晚风卷着朱雀大街的欢呼声,飘进他的耳中,他抬手按在栏上,指尖触到木质栏柱的纹理,那是永熙帝时修的角楼,柱上还留着当年工匠刻的“永熙三年造”的小字。他望着下方攒动的人影、点点的灯盏,眼眶微微发热——昨日议立时的争执、祭天时的忐忑,此刻都化作一股沉甸甸的暖意。

太子太傅缓步走到他身边,手中捧着一件素色棉袍,轻声道:“陛下,夜风寒,披上吧。今日之事,看似顺遂,实则藏着无数人心力——楚王昨夜便去宗室府游说捐粮,玄夜卫死士已备好今夜赴京师的马,户部郎中们正连夜核点粮库,这些都是民心向背的明证。”他顿了顿,目光望向北方,“谢太保在京师守了这么久,定在盼着南京的消息;上皇在漠北,怕是也在等一句‘大吴未弃他’。接下来,只要粮饷援兵按时到,京师便能稳住,北伐便有根基。”

萧栎接过棉袍,裹在身上,暖意顺着衣襟蔓延开来。他点点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格外坚定:“太傅说得是。朕今日站在这里,才懂永熙帝当年说‘君者,当为百姓遮风挡雨’的意思。方才听百姓喊‘迎上皇’,朕忽然想起,上皇昔年带朕去西郊猎场,说‘这大吴的江山,是百姓的江山,不是咱萧家的私产’,那时朕还不懂,今日才算明白了。”他望着北方天际,心中默念:“上皇,朕已登基,定不辱你托付的江山;谢太保,朕已备妥粮兵,定不让你在京师孤军奋战;天下百姓,朕已立誓,定护你们不再受战乱之苦。”

回到寝宫,萧栎令贴身太监取来《大吴祖制录》。那是一本线装旧册,书页边缘已被翻得泛黄,封皮上“元兴帝手批”的朱印虽淡,却仍清晰。他翻到永乐三年那一页,元兴帝“朕登大位,非为一己尊荣,为救兄归,为护社稷,为安百姓”的墨字,力透纸背,旁边还留着永熙帝年轻时批注的“祖训当守,民心当护”。萧栎取来狼毫笔,在空白处躬身写下:“成武元年,朕登大位,亦承此三志:一救上皇归,二护社稷安,三保百姓宁。若有违此誓,愿受列祖列宗责罚,愿受天下百姓唾弃。”落笔时,他特意将“救上皇归”四字写得格外重,墨痕深透纸背,似要将这誓言刻进册页里。

批注毕,他将《大吴祖制录》放在枕边,又从衣襟内侧摸出一枚和田玉佩——那是上皇萧桓在他及冠时赐的,玉佩呈圆形,上面雕着“兄弟同心”的纹路,多年来他一直贴身戴着,连被俘瓦剌的消息传来时,也没敢丢。指尖摩挲着玉佩的纹路,冰凉的玉质竟渐渐有了体温,萧栎轻声道:“上皇,这玉佩朕替你好好收着,等北伐胜利,朕亲自到漠北接你,再亲手还给你。”

片尾

夜渐深,南京城的灯盏像星星般一盏盏熄灭,唯有皇宫的宫灯仍亮着,昏黄的光透过窗纸,映在萧栎的案上。案上摊着一张素笺,旁边放着一方刚磨好的徽墨,萧栎握着狼毫笔,笔尖悬在笺上片刻,才缓缓落下——他要给谢渊写一封手谕,这封信,不仅是调粮调兵的指令,更是给京师将士的定心丸。

“谢太保亲览:瓦剌挟上皇逼境,京师苦守,朕每念及此,夜不能寐。今朕登大位,改元成武,首事便是援京师、迎上皇。现令:一、江南粮饷五万石,由楚王督办,明日卯时起运,玄夜卫北司派百人护送,沿途州县需全力配合,若有延误,以《大吴律?延误军饷律》治罪;二、江南卫所兵一万,选精锐者,由兵部侍郎杨武统领,三日内于南京城外誓师,赴京师归你调度;三、设北伐督府于京师,朕为督,卿为副督,赐卿‘便宜行事’之权——凡阻挠军务、私通瓦剌者,卿可先斩后奏,无需禀朕。”

写到“便宜行事”四字时,萧栎特意加重了笔力,墨痕在笺上晕开一小片,像一道不容置疑的承诺。他知道,谢渊在京师既要防瓦剌攻城,又要防朝堂奸佞掣肘,若没有实权,怕是难施展手脚。写完后,他仔细读了三遍,确认无遗漏,才折好,放进一个牛皮封套,封套上盖着“成武帝御笔”的朱印——这枚印,今日刚从太庙请出,第一次用,便给了谢渊。

玄夜卫死士已在殿外候着。那死士身着黑色劲装,脸上蒙着黑巾,只露一双眼睛,见萧栎递来封套,双手接过时,动作轻得像怕碰坏了什么。“此信需亲手交给谢太保,若途中遇阻,可亮玄夜卫北司令牌,若令牌无用,便弃马步行,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把信送到。”萧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死士单膝跪地,低声道:“臣万死不辞!”说罢,将封套藏进衣襟内侧,转身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阵轻风吹动门帘的声响。

萧栎走到窗前,推开半扇窗,夜风带着江南的湿气扑面而来,吹得他鬓角的发丝微动。抬头望向北方的星空,北斗七星格外明亮,那是通往京师的方向,也是通往漠北的方向。他想起谢渊在安定门城楼上中箭的消息,想起上皇在瓦剌营中可能受的苦,想起朱雀大街上百姓期盼的眼神,心中的期盼愈发浓烈——他盼着粮车早日抵达京师,让将士们能吃上一顿饱饭;盼着谢渊能靠着援兵,守住那道残破却坚韧的城墙;盼着北伐的号角早日吹响,他能亲自率军,到漠北接回上皇;更盼着有朝一日,南京与京师的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大吴的江山再也没有战乱。

宫灯的光映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却掩不住眼中的坚定。萧栎轻声道:“上皇、谢太保、天下百姓,朕定不会让你们失望。”夜风卷着他的声音,飘向北方,像一句跨越山河的誓言,落在京师的城墙上,落在漠北的寒风里,也落在每一个盼着太平的大吴百姓心中。

卷尾

大吴成武帝南京登基半日,非仅“祭天承统”之仪,实为“破危局、聚民心、清奸佞”的关键节点。从祭天前的礼仪筹备——李嵩党羽私动礼器、伪造粮饷记录,到太子太傅与楚王监礼、玄夜卫核验,显“奸佞暗阻与忠良护礼”的博弈;从萧栎祭天誓“迎上皇、护社稷”,到朝贺定“北伐督府、粮饷督办”之策,显“新帝从犹豫到坚定”的转变;从查抄粮铺获刘焕截留实证,到暂缓处置李嵩以安朝堂,显“理政从冲动到审慎”的成长。

此登基之事,有三重意义:其一,明“忠孝两全”之旨——遥尊上皇,破瓦剌“大吴弃帝”之谋,安民心、稳军心;其二,定“北伐护疆”之策——设督府、调粮兵,为京师解围、迎上皇归埋下根基;其三,露“奸佞私弊”之形——查粮饷截留,为后续清李嵩党羽、整吏治提供实证。

然危局仍在:瓦剌铁骑未退,上皇仍困漠北;京师粮尽,谢渊麾下将士需野菜果腹;李嵩党羽虽露马脚,却仍藏于朝堂,暗阻北伐。成武帝虽登大位,然“迎上皇、复疆土、安百姓”之任,尚需君臣同心——太子太傅谋政、楚王督粮、谢渊守京、玄夜卫查奸,步步为营,方能不负祭天之誓,不负天下之望,不负大吴社稷之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