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迁拿着“密约”,反复看了几遍,嘴角勾出冷笑:“好!现在就刻印章!”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寿山石——这是他从张成宅中搜的,早就磨成了印章的形状,又拿出一把小刀,对照着京营旧吏手里的“兵部堂印”拓片,一点点刻起来。刻到“兵”字时,小刀划了手,血滴在印章上,石迁却浑然不觉,反而笑得更狠:“谢渊,你的死期到了!”
二月廿七的清晨,理刑院评事孙宁坐在值房里,手里捏着石迁送来的“密约”,手心全是汗。他是李谟的旧僚,李谟伏诛后,他靠贿赂玄夜卫卒才没被清算,此刻石迁找到他,说“只要把密约递到陛下案前,扳倒谢渊,李大人的旧部就能掌权,你也能升为理刑院侍郎”。
“孙评事,”石迁的声音从值房的屏风后传来,“你若不递,我就把你当年贪墨理刑院经费、给李大人送银器的事,告诉玄夜卫!”孙宁浑身一颤——那件事是他的软肋,若被玄夜卫知道,必死无疑。他深吸一口气,把“密约”放进理刑院的奏疏袋里,盖上“理刑院勘”的印:“我...我递,可你得保证,事后不连累我。”
石迁从屏风后走出来,拍了拍孙宁的肩:“放心,等我掌权,定会保你富贵!”说完,转身从后窗溜走——他怕玄夜卫认出他,不敢在理刑院多待。孙宁拿着奏疏袋,走到内阁衙署,心里反复挣扎:递,是欺君;不递,是死。最终,他还是把奏疏袋交给了内阁的奏疏官:“此乃‘谢渊通敌密约’,需即刻递御书房。”
萧桓在御书房看谢渊递的《九边防务增补策》,上面写着“大同卫需增火炮二十门,宣府卫需补兵三千”,字迹刚劲,处处透着对防务的用心。突然,近侍太监王福躬身进来,声音带着慌:“陛下,理刑院递来急奏,说是‘谢尚书与瓦剌密约’,孙宁评事说‘事关重大,需即刻呈陛下’。”
萧桓心里一沉,接过奏疏袋,掏出里面的“密约”。展开一看,“谢渊”二字映入眼帘,再往下读,“许岁贡金帛”“立也先为漠南王”“谢渊掌朝政”的字句,像惊雷一样炸在他心里。他手指颤抖着捏着“密约”,目光落在文末的“兵部堂印”上——印鉴的字体,似乎和谢渊奏疏上的有些不一样,可“密约”的内容,又让他不得不疑。
“陛下,”王福见萧桓脸色发白,小声问,“要不要传谢尚书来对质?”萧桓摇头,声音沉得像冰:“先别声张...传周显、秦飞即刻来御书房,朕要他们彻查!”他想起前几日秦飞查谢渊时,回报的“岳峰祠盟誓”;想起谢渊与兵卒同食粥饼、手上冻疮流血的模样,心里像被两股力量拉扯:一边是“密约”的“铁证”,一边是谢渊的忠行。
周显和秦飞赶到御书房时,萧桓正把“密约”放在灯下,反复查看。“陛下,”周显躬身,“臣等奉召而来,不知有何要事?”萧桓把“密约”扔在案上:“你们看!理刑院递来的,说谢渊跟瓦剌有密约!你们立刻查,这密约是真的还是假的!”
秦飞拿起“密约”,先闻了闻墨味:“陛下,这墨是松烟墨,谢尚书奏疏用的是桐烟墨,墨味不同;而且墨里掺了沙,像是故意仿旧迹。”周显则拿出随身携带的“兵部堂印”拓片——这是玄夜卫文勘房的存档,对照着“密约”上的印鉴:“陛下,您看,真印边缘有‘神武三年铸’的阴纹,伪印没有;而且真印的‘部’字右边是‘阝’,伪印的‘部’字右边是‘卩’,笔画不对。”
萧桓凑近一看,果然如周显所说,伪印的“部”字少了一笔。可他还是不放心:“会不会是谢渊故意用松烟墨、刻假印,掩人耳目?”秦飞躬身道:“陛下,臣请去兵部调取谢尚书近日的奏疏,比对笔迹;再去理刑院,问孙宁这密约是从哪来的——只要找到递密约的人,就能查清楚。”萧桓点头:“准奏!你们立刻去查,三日之内,必须有结果!”
秦飞带着玄夜卫卒去兵部时,谢渊正在看京营的操练记录,见秦飞进来,愣了愣:“秦指挥使,今日怎么有空来兵部?”秦飞躬身,声音压得极低:“谢尚书,有人伪造您与瓦剌的密约,递到了陛下案前,陛下命臣来调取您近日的奏疏,比对笔迹。”
谢渊手里的笔“当啷”掉在案上,他猛地起身,目光里满是震惊,却不是愤怒,而是担忧:“密约?瓦剌刚退,若此事传开,京营士气会乱,百姓也会慌!”他立刻走到案前,打开抽屉,拿出近日的奏疏:“这些都是我近日递的,有《九边防务增补策》《京营火器需求奏》,你们拿去比对。”
秦飞接过奏疏,见谢渊的“渊”字末笔收锋圆润,与“密约”上收锋过急的“渊”字,差异显着。“谢尚书放心,”秦飞躬身,“臣定会查清楚,还您清白。”谢渊点头,目光望向窗外的京营方向:“辛苦你了,若有需要兵部配合的,尽管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京营和百姓知道此事,免得人心乱。”
与此同时,周显带着玄夜卫卒去了理刑院,孙宁正在值房里坐立不安,见周显进来,脸色瞬间白了。“孙评事,”周显手里拿着“密约”,声音冷得像冰,“这密约是你递的,说说是从哪来的?”孙宁慌忙起身,强笑道:“是...是一个‘理刑院小吏’送来的,说...说事关重大,让我递上去。”
“小吏?”周显冷笑,“什么小吏?叫什么名字?在哪见的?”孙宁答不上来,支支吾吾:“我...我忘了...”周显挥手,玄夜卫卒立刻上前,把孙宁按在地上:“孙评事,你若不说实话,就别怪我们不客气!玄夜卫已经查了,你是李谟的旧僚,三个月前还贿赂玄夜卫卒,隐瞒你跟李谟的往来!”
孙宁吓得魂飞魄散,眼泪混着鼻涕流下来:“我说!我说!是石迁!是石迁让我递的!他说...他说扳倒谢渊后,让我升理刑院侍郎,还说若我不递,就把我贪墨经费的事告诉玄夜卫!”周显眼睛一亮:“石迁在哪?”孙宁颤抖着说:“在...在城南王氏宅,王氏是太后近侍王福的妹妹!”
周显立刻派人去城南王氏宅,自己则带着孙宁去破庙——他猜石迁可能在那里。玄夜卫卒赶到王氏宅时,石迁正收拾行李,准备逃去漠北。“石迁!束手就擒!”玄夜卫卒大喝,石迁转身,手里拿着刀:“想抓我?没那么容易!”他挥刀冲向玄夜卫卒,却被玄夜卫卒甩出的铁链缠住脚踝,“扑通”摔在地上。
就在这时,周显带着孙宁赶到,石迁见孙宁被抓,知道大势已去,却仍不死心:“谢渊那个奸贼!害死李大人,我就算死,也要拉他垫背!”玄夜卫卒上前,把石迁按在地上,周显蹲下身,手里拿着“密约”:“你伪造密约,私刻印章,勾结孙宁欺君,还有什么话说?”石迁冷笑:“我没说错!谢渊掌兵权过盛,迟早会反!陛下早该杀了他!”
周显不再跟他废话,命玄夜卫卒把石迁押走。路过破庙时,他们还抓了正在收拾东西的刘平——刘平见石迁被抓,当场哭着招供:“是石迁逼我仿字的!我不想的!”
二月三十的廷议,太和殿里气氛肃穆。石迁、孙宁、刘平被押在阶下,背后插着“伪造密约、欺君通敌”的斩标。萧桓坐在龙椅上,手里拿着“密约”和玄夜卫的勘验报告,声音威严:“石迁,你身为镇刑司旧吏,不思悔改,反而伪造密约,构陷谢尚书这样的忠良;孙宁,你为了升官,助纣为虐,递假密约欺君;刘平,你仿字助恶,皆罪该万死!按大吴律,斩立决,曝首九门三日,以儆效尤!”
石迁还想狡辩,却被玄夜卫卒堵住嘴,押了下去。孙宁和刘平则趴在地上,哭着求饶,可萧桓根本不理。这时,谢渊突然出列,躬身道:“陛下,石迁虽罪该万死,可他的旧党或许还有潜伏在京营、六部的,臣请旨,让玄夜卫彻底清查,免得再出乱子。”
萧桓点头,目光里满是愧疚:“谢尚书,朕错信假密约,让你受委屈了。朕准你的奏,请周显、秦飞率玄夜卫,清查石迁旧党;另外,朕赐你‘免死铁券’,以后再有人构陷你,凭此券可免罪一次!”谢渊躬身谢恩:“陛下言重了,臣只愿守住京师,护好大吴的百姓,不敢求免死之恩。”
群臣看着谢渊的背影,心里满是敬佩——这样的忠臣,难怪能让百姓拥戴、兵卒信服。萧桓看着谢渊,突然笑道:“有谢尚书这样的忠臣,是大吴的幸事!以后京师及九边防务,朕全信你,户部、工部若不配合,你可直接奏朕!”
片尾
德佑十五年三月初五,石迁、孙宁、刘平伏诛,曝首九门,百姓路过时,纷纷扔烂菜叶、石头,骂声不断。玄夜卫清查石迁旧党,共抓获理刑院小吏三人、京营旧卒十人,皆判流刑,发配大同卫充军。
同日,萧桓下旨:赐谢渊“免死铁券”,加“太子少保”衔,仍掌京师及九边防务;命内阁制定《奏疏勘验制》,凡递御书房的奏疏,需先经玄夜卫文勘房勘验笔迹、印鉴、墨纸,确认无误后再递;玄夜卫北司与兵部设“防务协同司”,实时互通军情,防内奸再构陷忠良。
谢渊获赐铁券后,仍住在京营的帐篷里,每日与兵卒一起操练、吃粥。有兵卒问他:“尚书大人,陛下赐了您铁券,您怎么还住帐篷?”谢渊笑了笑:“我住在这里,心里踏实;只要京师安稳,百姓平安,我住哪里都一样。”
瓦剌左贤王闻知石迁构陷谢渊失败,谢渊获“免死铁券”,京营士气更振,又得知大吴九边援兵已至,遂彻底放弃南下之念,率部退回漠北深处,三年内再不敢犯大吴边境。京师的烽燧燃起平安火,一串接一串,从西直门连到卢沟桥,像给大吴的江山系了条红绸,那是忠勇的见证,是信任的纽带,在春风里,温暖了整片土地。
卷尾
《大吴史?谢渊传》载:“德佑十五年二月,石迁伪造密约构陷渊,帝疑,命周显、秦飞勘,验出伪迹,诛迁及其党。帝愧,赐渊免死铁券,加太子少保,益信其忠。渊益感奋,练京营、固九边,瓦剌遂不敢南下。”
《玄夜卫档?奸佞录》补:“石迁案后,帝命玄夜卫文勘房‘凡遇“通敌”“谋逆”类奏疏,需以“笔迹、印鉴、墨纸、人证”四证为凭,不得妄递’;又将石迁伪造的密约与勘验报告,抄送九边各镇,令边将‘知奸佞之诈,识忠良之诚’。德佑十五年夏,京师仓廪充盈,兵卒精练,九边安稳,大吴边防遂入鼎盛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