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户,你看!\"一名士兵指向界碑后的树林,那里有个穿着宣府卫甲胄的人,正朝他们招手。
周显警惕地走过去,那人压低声音:\"是周百户吗?谢大人让我在此等候,说你们可能会来。快跟我走,镇刑司的缇骑在前面设了卡,说要'清查奸细'。\"
周显认出他是谢渊的亲卫王勇,松了口气:\"王大哥,谢大人知道大同卫的事?\"
\"知道一些,但不全。\"王勇引着他们往密林深处走,\"谢大人收到岳指挥的密信,说李谟有问题,正想派人去查,就听说你们突围了。他怕镇刑司动手,特意让我来接应。\"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王勇指着前面的山坳:\"那里有个废弃的驿站,我们的人在那里等着,有吃的和伤药。谢大人今晚就过来。\"
士兵们听到\"吃的\",眼睛都亮了,脚步也快了几分。可刚到山坳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打斗声——王勇脸色一变:\"不好!是缇骑!\"
周显拔刀:\"拼了!\"
冲进驿站,只见十几个宣府卫的士兵正与缇骑厮杀,地上已经躺了好几具尸体。为首的缇骑千户见了周显,狞笑道:\"果然在这里!李缇骑说你们会走这条道,还真没说错!\"
周显这才明白,王勇是真的来接应,却被缇骑截了胡。他大喊:\"保护王大哥!\"带着残兵冲上去,与缇骑混战在一起。
这场仗打得格外惨烈,双方都杀红了眼。周显的刀卷了刃,就用石头砸;士兵们没了力气,就抱着缇骑滚下山坡。当最后一个缇骑被解决时,周显身边只剩不到两百人,王勇也受了重伤。
\"百户...\"王勇咳出一口血,\"谢大人...被兵部的人缠住了,说...说要查宣府卫的粮账,来不了...这是谢大人给你的令牌,凭这个...去宣府卫的同知那里,他会...会帮你...\"
周显接过令牌,上面刻着谢渊的私印。他知道,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宣府卫城外。周显带着一百七十三名残兵,站在护城河外,个个衣衫褴褛,形同乞丐。守城的士兵见了他们,弓上弦刀出鞘:\"站住!你们是哪来的?\"
周显举起谢渊的令牌:\"我们是大同卫突围来的,有紧急军情要见同知大人!这是谢大人的令牌!\"
守城的百户验了令牌,脸色微变:\"同知大人不在,去京里述职了。你们...先在城外等着,我去通报。\"
这一等,就是三个时辰。太阳快落山时,守城百户才回来,身后跟着几个镇刑司的缇骑。\"周百户,\"百户的语气冷淡,\"镇刑司的大人说,要先'核查'你们的身份,才能进城。\"
周显看着那些缇骑,就知道没好事。为首的缇骑拿出一卷文书:\"周显,有人告你'通敌叛逃',这是兵部的批文,要将你押回大同卫受审。\"
\"批文?\"周显冷笑,\"兵部凭什么审我?我有谢大人的令牌!\"
\"谢大人?\"缇骑嗤笑,\"谢大人现在自身难保,正被御史弹劾'私通边将'呢。你以为他还能护着你?\"
周显的心猛地一沉——谢渊也被牵连了?这是李谟和兵部的人早就布好的局!他后退一步,对残兵们道:\"弟兄们,我们不能被他们抓回去!要么进城见同知,要么死在这里!\"
\"敬酒不吃吃罚酒!\"缇骑下令,\"拿下他们!\"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一队骑兵疾驰而来,为首的人身披紫袍,正是谢渊!他看到城门口的情形,厉声喝问:\"谁敢动大同卫的弟兄?\"
缇骑们脸色骤变,谢渊翻身下马,走到周显面前,看到他满身伤痕和身后的残兵,眼眶瞬间红了:\"周百户...你们受苦了。\"
周显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谢大人!大同卫快守不住了!李谟通敌,镇刑司和兵部的人都在帮他!这是岳指挥的血书!\"
他掏出那块血布,上面的\"内奸\"二字早已干涸发黑,却依然触目惊心。谢渊接过血布,手指微微颤抖,随即对缇骑道:\"把这些人拿下,他们是李谟的同党。\"
缇骑们还想反抗,被谢渊的亲兵按住。谢渊扶起周显:\"跟我进城,今晚就发兵,去救大同卫!\"
宣府卫同知衙门,当夜。谢渊看着周显带来的残兵,个个或伤或病,其中还有十几个少年,最小的才十一岁。他让人拿来粮食和伤药,自己则坐在案前,听周显讲述突围的经过。
\"谢大人,\"周显指着那支刻着\"李\"字的箭,\"这是北元游骑兵的,箭头的铁料是镇刑司特供的。还有那缇骑千户,说李谟早就知道我们的路线,连谢大人会派人接应都算到了。\"
谢渊拿起那支箭,又看了看岳峰的血布,脸色凝重:\"李谟一个缇骑,没这么大的本事。背后定有兵部的人撑腰,甚至...司礼监。\"
他的亲卫队长进来禀报:\"大人,查清楚了,宣府卫同知根本没去述职,是被镇刑司的人'请'去问话了。还有,弹劾您的御史,是徐文良的门生。\"
谢渊冷笑:\"果然是他们。徐文良想借北元的手除掉岳峰,再嫁祸给我,一石二鸟。\"他对周显道,\"你们先歇着,明日我亲自带宣府卫的兵去大同。但在此之前,得让陛下知道真相。\"
周显急道:\"大人,大同卫等不起了!\"
\"我知道。\"谢渊起身,\"但没有陛下的旨意,我擅自调兵,正好给他们留下'谋逆'的口实。你放心,我已经让玄夜卫的人带着证据去京城了,绕过了司礼监,直接送通政司。\"
他走到窗边,望着大同卫的方向:\"岳峰能守到现在,靠的不是粮,是一口气。我们这口气,不能泄。\"
京城通政司。玄夜卫百户王瑾捧着谢渊的奏疏,还有那支刻着\"李\"字的箭、岳峰的血布,站在门口。他知道,这封奏疏一旦递进去,就会掀起轩然大波——里面不仅弹劾李谟,还牵扯到兵部侍郎张敬和司礼监李德全。
\"王百户,\"通政司的主事迎出来,神色紧张,\"李德全公公刚派人来,说...说有'要事'相商,让您去一趟司礼监。\"
王瑾握紧了手里的奏疏:\"我还有公务在身,去不了。这是大同卫的急报,必须立刻呈给陛下。\"
主事搓着手:\"王百户,您这不是为难我吗?李公公说了,您要是不配合...\"
\"不配合又如何?\"王瑾打断他,\"大同卫的弟兄在流血,我要是把这奏疏给了司礼监,他们会撕得粉碎!到时候城破了,北元打进来,你我都得掉脑袋!\"
他推开主事,径直冲进通政司,将奏疏放在案上,盖上玄夜卫的印:\"按规矩,急报三日内必呈御前。若是耽误了,我第一个参你!\"
主事看着那鲜红的印,不敢再拦。王瑾走出通政司,知道李德全不会放过他,但他想起周显那些残兵的样子,觉得值了——至少,他没让那些血白流。
宣府卫大军开拔。谢渊亲自带队,五千精兵,粮草充足,直奔大同卫。周显和残兵们也随队前往,他们虽然虚弱,却坚持要跟回去——那里有他们的家人,有他们的城。
途中,谢渊收到玄夜卫的密信:王瑾成功将奏疏递到御前,萧桓震怒,下令将李谟革职查办,派玄夜卫指挥使亲自去大同卫查案。徐文良和李德全暂时收敛了手脚,但暗中仍在阻挠援军。
\"谢大人,\"周显看着信,眼中燃起希望,\"岳指挥他们有救了!\"
谢渊点头,却没有放松——他知道,李谟虽然倒了,但徐文良和李德全还在,大同卫的危机还没彻底解除。他勒住马,望着前方的尘烟:\"弟兄们,加快速度!我们早到一日,大同卫的弟兄就能少流一日血!\"
大军加速前进,马蹄声震得地动山摇。周显回头望了眼身后——那些突围出来的残兵,虽然走得慢,却一个个挺直了腰杆。他们知道,自己不仅是搬救兵的,更是揭穿黑暗的证人,只要他们活着,那些藏在暗处的龌龊,就见不得光。
远处的大同卫城墙上,岳峰似乎听到了马蹄声。他扶着城墙,望着东方,断指的伤处隐隐作痛,却也感到一丝暖意——他知道,周显他们做到了,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终究不会缺席。
片尾
宣府卫大军抵达大同卫时,北元已开始总攻。谢渊率军从侧翼突袭,与城内的岳峰里应外合,大败北元。李谟被玄夜卫擒获,从他帐中搜出与北元、兵部往来的密信,证据确凿。周显和幸存的残兵站在城头上,看着大吴的军旗重新插上城楼,终于忍不住哭了——他们用千余人的性命,换来了这一天。
卷尾语
《大吴史?忠义传》评:\"大同卫突围之役,千余卒赴死,百余人得生,非独勇也,盖因忠魂不散。岳峰断指明志,周显持血泣诉,谢渊执义驰援,虽处内奸环伺之境,终破权奸之网。此役之后,帝始悟内患之烈,遂整饬镇刑司,罢黜徐文良、李德全,边镇军制复归清明。故曰:忠勇可撼山岳,正义能破阴霾。\"
《边镇军制考》载:\"德佑十四年残兵突围,实乃大吴边防之转折点。此前缇骑干政、边将受掣,此后帝严令'镇刑司不得干预军政',复设巡边御史,专查粮道舞弊。大同卫之血,终换得边镇三十年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