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锅底灰也是光(2 / 2)

"爸?"

沈建国的手猛地一抖,陶罐差点摔在地上:"我...我看灶心土能入药,你妈以前..."

"我知道。"沈星河走过去,替父亲把陶罐盖好。

月光下,他看见父亲鬓角的白发里沾着灶灰,像落了层霜,"先睡吧,明早我来煮。"

次日清晨,灶间飘着陈皮的清香。

沈星河揭开锅盖,白粥表面浮着层金黄的油花,姜丝切得细如针,在粥里舒展成小旗子。

"尝尝?"他盛了碗递给父亲。

沈建国吹了吹粥,喝了一口,皱眉:"没土味。"

"灶心土补火,人心补神。"沈星河盛了自己那碗,"你给的火够旺,不用再吃灰。"

老人低头盯着碗里的粥,喉结动了动。

晨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他眼角的皱纹里流淌,像在填补那些没说出口的话。

"社区来通知了。"林夏举着张红纸推门进来,发梢沾着晨露,"老屋片区要做传统灶台保护试点,每户能申请修缮补贴。"她看向沈星河,"你们家...申请么?"

"修。"沈建国突然开口,"但灶心不换。"他伸手摸了摸灶台,指腹在砖缝间摩挲,"这土是你妈当年亲手和的,掺了糯米浆、碎陶粉,捶了三夜。"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醒什么,"二十年没塌,塌不了。"

沈星河望着父亲发亮的眼睛,忽然明白——这灶心土不是土,是母亲留下的最后一口"气",是父亲守了二十年的魂。

修缮日那天,施工队的小年轻扛着新砖走进来:"大爷,这旧灶心该换了,不结实。"

"不许动!"沈建国冲过去拦住,手掌拍在灶台上,"这土里有她的手温!"他的脸涨得通红,像个护着糖罐的孩子。

沈星河蹲下来,用指尖轻轻抠起一块旧土。

土块混着糯米浆的黏连,还带着灶火的余温。"我们自己来。"他说,"爸,夏夏,搭把手。"

三人跪在灶前,像捧着易碎的瓷器。

沈建国用筛子筛去旧土里的碎石,林夏把泡开的糯米浆一点点淋进去,沈星河握着母亲当年的瓦刀,一下下捶打。

晨光从天窗漏进来,照见他们发间的细汗,照见旧土与新浆慢慢融合,照见父亲粗糙的手掌抚过新砌的灶心时,颤抖得像片叶子。

"好了。"沈建国后退两步,用袖子抹了把脸。

他第一次主动伸手,抹了把儿子脸上的灰:"灶好了...你也该定下了。"

当晚,沈星河在灶台后墙凿了个小龛。

他小心地放进母亲的铝饭盒——夹层里的纸条还在;放进父亲的铁皮烟盒——里面装着半支没抽完的烟;放进林夏的录音芯片——里面存着她录的火候口诀。

最后,他封上一块青砖,用瓦刀刻下:"火种不熄,家声不绝。"

次日清晨,堂屋的小黑板上多了行新字:"今日主灶:沈建国。"沈星河站在灶边,退到添柴的位置。

父亲盯着黑板看了许久,开火前,突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主动碰儿子。

风从院外的老槐树间吹进来,卷起灶膛里的火星。

火星飘向窗外,落在墙根的挂历上。

那挂历是社区发的,封皮上印着"糊饭日"三个大字,日期栏里,老屋的门牌号被红笔圈了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