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9章 虎首鸣(1 / 2)

929章:虎首鸣(至元四十四年夏至的青铜异象)(至元四十四年夏至?大都白虎殿与天坛)

夏至日的暑气蒸得白虎殿的铜瓦发烫,工匠头目赵德海正带着徒弟给檐角的青铜虎首上油。这尊高三尺的兽首是去年冬至后新铸的,虎口衔着的火珠里藏着机括,原定于今日祭地礼上喷出“甘露气”——用薄荷汁调和龙涎香的冷烟,取“暑日降凉,天地和畅”之意。

“齿轮得加羊脂油,”赵德海用细竹签剔着虎首内侧的凹槽,汗珠子砸在黄铜表面,洇出深色的痕迹,“去年冬用的牛油,天热了会化,堵了管道可就出大事。”徒弟狗剩捧着油罐手直抖,上个月刚因给观星台铜鹤错涂漆料挨了二十板子,此刻盯着虎睛的鎏金涂层:“师傅,这金粉够厚不?待会儿萧将军来看,要是露了铜胎……”赵德海抬手敲他脑袋:“昨儿用了三钱赤金,比你小命还金贵,少废话!”

郭守敬带着两名钦天监吏员来验看时,日晷的指针刚过午时。拉动暗绳试机括,虎首却只“咔嗒”响了两声,火珠里没冒烟。赵德海脸瞬间白了,伸手探进虎口摸管道,摸到块黏住的棉絮——是昨夜防蚊虫塞的,忘了取出。“该死!”他暗骂一声,慌忙扯出棉絮,再试时,冷烟终于丝丝缕缕冒出来,在暑气里凝成白雾。郭守敬盯着漏刻:“祭地礼在未时三刻,务必掐准时辰,烟要持续一炷香,多一刻少一刻都算失误。”

未时三刻的天坛方丘,萧虎身着玄色祭服(祭地用玄色,别于祭天的朱色),正按仪轨行“瘗玉”礼(将玉璧埋入土中)。百官列阵,蒙古那颜们的皮靴踩在发烫的青砖上,汉臣的纱帽早已被汗水浸透。赞礼官唱“奏乐”时,白虎殿方向忽然传来“轰隆”一声闷响,紧接着一股紫黑色浓烟冲天而起,裹挟着火星,在日头下格外刺目——不是预定的冷烟,是带着硫磺味的炽焰。

“是火药!”帖木儿猛地拔刀,护在萧虎身前,北列的蒙古士兵纷纷举起弓箭。西列的汉臣们惊呼着后退,周显扶住差点栽倒的卢景裕,眼角瞥见浓烟里隐约有碎铜片坠落——定是机括炸裂了。最狼狈的是礼官,手里的酒爵摔在地上,酒水在砖缝里迅速蒸发,连赞礼词都忘了。

萧虎却缓缓直起身,拍了拍帖木儿的胳膊:“收刀。”他望着那柱紫烟,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继续行礼。”方丘上的编钟还在响,只是乐声里多了几分颤抖——所有人都明白,此刻谁先乱了阵脚,谁就输了。

李默在观星台看得真切。浓烟刚起时,他正让人记录“夏至日影长度”,砚台里的墨汁被震得泼了半张纸。但他第一反应不是查原因,而是抓过朱笔在《天象录》上写:“夏至未时,白虎殿虎首鸣,吐紫烟贯天,状如灵芝——此谓‘玄灵献瑞’,主水土丰饶,四夷归附。”

他扯过件紫袍披上(钦天监官服为紫色),带着两名观星使往天坛跑。路过白虎殿时,正见赵德海被虎卫营按在地上,虎口的火珠已炸成两半,管道里还在冒余烟。“住手!”李默喝止士兵,蹲下身“检视”残骸,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就说烟里有‘玄光’,是北方水神显灵,你全家性命保得住。”赵德海浑身发抖,血混着汗从额头流下,忙不迭点头。

赶到方丘时,李默举着《天象录》跪在萧虎面前:“恭喜将军!此‘玄灵瑞’史书有载——《周书》云‘紫烟绕殿,天下归心’,今日应验了!”他特意抬出周代典故,既合汉臣的天命观,又避开“虎狼”字样,把异族元素包装成华夏古礼的延续。

萧虎接过《天象录》,指尖在“玄灵献瑞”四字上摩挲片刻,忽然对百官笑道:“昨夜梦见玄武神(北方水神,主玄色)托梦,说今日有祥瑞降世,果然应验。”他转头对帖木儿道:“传旨,重赏钦天监与工匠营,让李默绘《玄灵瑞图》,张贴九城。”

退至更衣帐,萧虎屏退左右,只剩李默与郭守敬。赵德海被押进来,怀里揣着炸裂的火珠碎片,膝盖抖得像筛糠:“小的……小的换棉絮时,误把硫磺块当樟脑塞进去了,机括摩擦生热,就……”萧虎没看碎片,问郭守敬:“虎首还能修?”郭守敬答:“需重铸火珠,管道换纯铜的,但对外得说‘天机不可泄,暂封三月,待秋分时再启’。”

李默趁机道:“江南水患刚过,‘玄灵瑞’主水土,可借此时机让周显主持修河堤,顺天意而行,百姓必服。”萧虎点头,忽然对赵德海道:“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去工部火器营铸炮,这辈子别想再碰机关兽首。”这话比杀了他还难受,但赵德海只能磕头谢恩——至少保住了全家。

合丹王在北馆的凉棚里摔了酒碗,马奶酒溅在《玄灵瑞图》上:“紫烟就是火药炸了,汉人偏说是祥瑞,当咱们是傻子?”旁边的千户们附和,有人说:“去年冬至就出过错,今年又来,定是工匠营被汉臣把持了!”帖木儿把玩着腰间的狼牙符,忽然道:“萧将军让画匠在图上添了只海东青(蒙古神鸟),你们没看见?”

众人凑近看,果然在紫烟旁有只展翅的青鸟。“这是说,祥瑞也护着咱们蒙古人,”帖木儿慢悠悠道,“再者,工部火器营刚送来新铸的铜炮,比去年的射程远三成——炸个虎首换几门炮,划算。”合丹王的脸色缓和些:“那修河堤的事,凭什么让周显去?”帖木儿道:“萧将军已让蒙古兵去监工,河堤上插狼旗,汉人工匠敢偷懒就鞭子抽——这叫‘共掌水土’。”